
(包青天)录音的时候,杨老师就在录音棚盯着,就坐像你(指笔者)这个位置,他说:“张宝英,我在这里看着你,随时提醒你。第一不准歪嘴,我指头一点这儿(嘴角),就是你歪嘴了;第二,必须给我带着感情唱,我一点这儿(眼睛下面)你必须给我流泪。”
为啥杨老师给我提这两点要求呢?那时候我学老师的唱腔,还有点不是那么自然,一唱牙音,嘴容易歪;还有就是我唱戏“恨戏”,情绪一上来,口型也歪,牙齿也露。杨老师不断提醒我:能不能改改,上电影老丑啊!买个镜子,对着练。我真买了一面镜子,晚上没有人的时候就对着镜子练,(示范)“想当初,在均州我苦读求学问,妻为你……”我原来是这样唱,其实应该是“妻为你”(示范),把口型对上,用鼻音出来,这样不就不露牙齿了吗?这一对比就比出高下来了。我说,“哎呀,杨大爷你真伟大啊”!
“必须带着感情唱”,这是人物情感的需要,同时也是考虑到后期拍摄时声音和画面配合的问题。比如唱“想当初在均州苦读求学问”这一段,杨老师就要求我“哭着唱”,哽咽着唱。那声音我自己觉得不好听,杨大爷说“你别管!我相中就中”!结果录完后,导演一听非常满意,因为它符合人物的情绪。有时候,剧情要求你“眼泪不许掉出来”,我就把眼泪含在眼里,不会让它掉下来。杨大爷说“吸口气”,我照着一做,这眼泪马上就收了。所以我对杨大爷佩服得五体投地。
杨导演为啥这样做?他是为了感情状态的统一。演员每次演出的状态是会有一些变化的,何况换个演员。他说你上一遍咋唱的,这一遍你还得是那样的情感状态,让香港导演了解咱们豫剧艺术家是怎样对待艺术的!最后李铁导演伸着大拇指,“你们真棒啊!把演员折腾成这个样子,演员不闹情绪,而且都还这么认真”。
在拍摄电影过程中,杨老师在角色的情感体验和表达方面给予我的指导和启发,使我终生难忘。演员怎样体会角色,怎样进戏,情感点在哪儿,如何做到情从心生,演唱的时候如何把声音和声腔结合在一起,唱出不一样的味道……我学会了很多东西。此后我在舞台上演出,凡是到动情的地方,我的情感就来得很快,该流泪的时候眼泪自然而然就流出来了。这种能力是在拍摄电影过程中获得的,是杨老师教给我的。

其实教学和传承这个工作,在艺校的时候并没有做那么多。那时行政工作太多,加上学校正处于建设阶段,很多事都需要我去跑。那时候也带学生,但都是教某个戏、某段唱,不是系统地传承。什么时间开始做传承工作呢?是从2011年开始。2011年中国戏曲学院(简称“国戏”)首次开设了地方戏班,豫剧是第一个,河南豫剧院青年团有24名学员在这个班学习,我和很多豫剧艺术家深入这个班的教学实践中,在那里工作了大半年时间。应该说,从这个时候,我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教学。
李庆杰是我最典型的一个学生。在国戏学习时,我既教艺术,还抓她的思想工作。她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自卑,认为自己条件不好,不自信。看到别人和我一起走,她立刻离开。有一天,她找到我说,老师,我有个想法想与您交流交流,您看我的条件较差,在您没有课时,能否给我上点小课?我说我来这里就是教课的,上大课时咱都在一起,没有课,你可以随时来找我,啥时候来都行。
这样我们的小课就开始了。晚上她练完功,就给我发短信:“老师,您睡了没?”我说“来吧!”就让她在我这儿待一个小时,给她说说唱腔。她的嗓子有个缺点,就是不经唱,唱唱就没有了。她就觉得自己哪方面都不如别人。我一听还是有思想包袱啊!我说:“庆杰,你首先把思想包袱给我扔掉,家庭我们不能选择,有穷有富,但每个人的人格是平等的。不要认为人家看不起你。你必须把这个思想丢掉,这个包袱太沉重了。”
她说老师您观察得很细致。我说我当团长管理一帮年轻人,做思想工作为啥能做到家?就是我能说出他们的优缺点,他们非常信任我。我希望你丢掉这个包袱,不要自卑。
他们这个班毕业后有个汇报演出,她见到我说想演一个大戏。我问她想演哪个戏,她说想演《寻儿记》,这个戏对她的行当路子。但我还是有些担心,因为这个戏老旦戏份很重,从头唱到尾,唱功可不是一般的重。可是她敢于提出这个要求,得鼓励啊!我说既然你提出来了,我也给你提个要求,提前备课。你提前把每一段唱腔都学会,得去唱,得去练,半年之后咱俩再说。她说中。我就把唱腔一段一段给她录下来。大概过了两个月吧,她来找我了,“老师,我学了两段,给您唱唱”。
我一听还真有那个味道。我说,“庆杰,我发现你身上有我年轻时的影子。咱们两个的家庭条件都不太好,都不具备成为一位优秀演员的条件,但你记住,路是自己走的,科学用声的方法是你要找的,声腔艺术是你要努力追求的。你继续把全戏所有的唱腔学完,咱再定排戏的事”。
她把全戏的唱腔学完之后,从头至尾给我唱了一遍,我觉得有点意思,就给她提出了新要求,建议她让团里的乐队,有时间给她吊唱,每一段戏至少按两遍吊。我说,越唱越能发现自己的毛病,越唱越知道哪些方法用着好用,越唱越能提高唱功。你不唱,就不知道这唱腔有多难,到演出时那么多唱腔你拿不下呀。她说中,就这样定了。
不久,青年团让大家报戏,她把这个戏报上去了。这个戏行当很全,小旦、小生多,年轻人都很喜欢,所以大家参与的积极性很高,戏很快就排出来了。第一场是在登封某工厂演出,关效宇团长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把把关,参加一场演出。我说陪她演第四场。因为她第一次演,赶装都不知道咋赶,我这样陪着她,还可以指导她赶装,也能给她说说每场戏的情绪。那场戏演得还真不错。没有搁到那儿,另外嗓子唱下来了。
演完后我说庆杰你自己总结一下,为什么这么弱的嗓子能够撑下来?我让你走的路,对了没有?条件差不怕,努力是第一要素。她说,老师,我知道了。从她身上,我摸索到了符合她的教学方法,这给我教学上很大的信心。

所以说通过这三个学生的教学,我体会到不同的学生、不同的声腔条件、不同的剧目,要用不同的方法去教。这不就是俺老师的“因材施教”嘛!
(八)
流派需要活在舞台上,都不能演出,那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