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我是一个无业游民。在盯着电脑桌上一个只有两毫米长的小虫子从这头爬到那头后,我决定打开电脑写下一些东西。
午饭后去邮局汇款,从那里出来后,我骑着那辆从高中时代就陪伴我的电动摩托车,虽然现在的它已是破旧不堪,时常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噪音。我就这样骑着它,漫无目的地以每小时25公里的速度,行进在这个我从小生长的北方小城里。
我是一个极度恋旧的人,对昔日陪伴我成长的一街一草怀以深刻的感情,并在心里相信它们也是同我一样有深深的感情的。我厌恶正常的或畸形的城市化进程下的拆毁与重建,总是在想,若二十年后的自己再次走在同样的街区,眼前之景仍如以往。每每想到这时,思绪凝滞,并放佛看到童年时的我背着脏兮兮的大书包,低着头或者左顾右盼地走在杨树与梧桐的绿荫里,走向上学或是回家的路。
只是,当我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昔日我所熟悉的街道早已变了模样。电动摩托依旧拖着半死不活的噪音,并不强烈的日光却也晒得胳膊痛痒。有情侣从我眼前驶过,后座的女孩紧紧揽着男友的腰,长发轻轻飘起,白皙的皮肤,很美。一个穿桔色短袖的少年骑着辆女式自行车从前面的胡同里窜了出来,并迅速地拐了一个弯,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穿过南水北调工程扬起的沙尘,趟过被黄土覆盖的水泥路面,遥遥地望着远处正在耸立起的楼盘。
记得五年前,在我即将离开这个城市去武汉上大学的前夜,我从家里跑了出来,从这个城的东边一直走到它的北边,再走到它的西边,最后走到它的南边。没有人告诉我要这样做,也没有人阻止我这样做,那时的我甚至还没有留起长发。我只是想在离开前再看看它的容貌,而那时的我似乎已经懂得了离别的意义。从那以后我再没有那么深入地、安静地了解过这座城市,每次的归来和离去都显得太过匆忙,即便现在的我甚至想不起来那时的匆忙究竟是因为什么。
人的成长伴随着必然的不可知的变化。好友开着她的新车载我去兜风,谈论着这个城市里每天都在变化的房价和即将临近的婚期,她也许已经忘记了曾经的她是多么渴望定居在另一所城市。同学打来电话告诉我他每日奔波只是为了一份听起来体面实则无趣的金融业工作,他也许已经忘记了曾经的他梦想是成为一名画家。城市是一个巨大的熔炉,深处其中的人无法抗拒那些会有的变化。只是我,不想这一切变化的太过匆忙。
然而时光还是一晃而过。曾经的好学生变成了现在的无业游民,曾经对我寄予厚望的父母变成了现在只求我平安的老爹老妈,曾经我喜欢的隔壁班皮肤黝黑的男孩儿变成了现在的陌路人,曾经暗恋我的让我厌恶的羞涩理科生变成了现在我离不开的一生的爱人,曾经我发誓留一辈子的短发变成了现在的过肩长发。曾经的我变成了现在的我。
据说,当一个人能够真实地感受到一座城市的疼痛时,才说明他真正地理解了这座城。此刻,当我一只脚撑着电动摩托车停靠在路边,看着眼前来来往往地各色人群和车辆,耳边回响着挖掘机的轰鸣与身后商铺的音响声时,我突然感到了一种疼痛感。我忘记了这种感觉持续了多久,只确定它来自我的内心。虽然此时的我不愿装成一个道德高尚或是矫情骄傲的人。然后,就这样在这个城市的一个角落里静静呆着。忘记自己在路边站了多久,直到我发动了车子,再次出发。
当我低头再次寻找那只虫子时,才发现它早已不见踪影。只有两毫米的它早已湮没在这样一个堆满杂物的大房间里。即便上一刻它曾是我专注的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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