蝈蝈洗澡的地方是一个直径六七十公分的铝制小澡盆，里面盛着不冷不热清澈见底的温水。蝈蝈在澡盆里只能圈着腿坐着，两条腿中间盘子大的水面就是自己热闹的水上乐园。蝈蝈有两条木船三只塑料鸭子和若干块五颜六色可以浮在水面的积木，漂在水里可以用手赶着从一条腿下面游到另一条腿下面。有的玩具不小心溜到身后，会把肥胖的腰咯一下，蝈蝈就会借机双手抓住盆沿在里面转圈，把水溅得到处都是。

    做为惩罚，有时候盆里一个玩具都没有，那样蝈蝈就玩自己的脚丫子，看着脚趾头一个一个从水面上冉冉升起，再扑腾一声跌回水中，溅起浪花百朵；或者半躺在水里，把两条肥腿搭在澡盆沿儿上，一边懒洋洋地喘气，一边欣赏肚皮上的潮起潮落。

    在澡盆里最痛苦的时刻是洗头，无论用多大的力气捂住双眼，无论眼皮怎样紧闭，肥皂水都会流进去，火辣辣的疼，真是痛不欲生。为什么美好的人生总是要掺杂几段痛苦的经历，美妙的旋律中总有两段不和谐的音符？蝈蝈想不通，常常为此郁闷得放声大哭。

    冬天家里太冷了，小澡盆的水烫红了蝈蝈的屁股，也温暖不到蝈蝈袒露的心扉，蝈妈只好一手拎着蝈蝈，一手拎着澡盆，带蝈蝈去单位的澡堂洗澡。

    澡堂在食堂的北面，挺大一片青砖红瓦的平房，男男女女抱着换洗的衣物，从一扇小门鱼贯而入。门房里坐着个老头，嘴里叼个烟斗收澡票，男的进左面门，女的进右面门。蝈妈进右边门，所以蝈蝈也只能低眉顺眼地跟着进右边门。

    进去是换衣服的地方，贴墙一排排没门的木头柜子，一人占一格。蝈蝈站在澡盆里脱光衣服，就被连人带盆端进下一间大房子，但见灯火辉煌，云遮雾罩，人影婆娑，宛若仙境，这就是正式洗澡的地方了。

    洗澡间很大，四周墙上装着很多花洒，中间散放着几张湿淋淋的小木桌，上面横七竖八摆满了肥皂盒和洗发水。蝈蝈的澡盆放在中间，除了感觉澡堂里比家里暖和，澡盆里的水也深一点，其他好象和在家洗也没啥区别。蝈蝈洗完了，蝈妈还要洗，这样在盆里玩的时间就多了很多，因为到处都是水，所以也没有人责怪蝈蝈把水洒到盆外面，总得说来，比家里自在。

    偶尔蝈蝈也会巡视一下周围，观赏阿姨和姐姐们在水雾中忙碌，眼前白花花一片。不时会有人跑过来问寒问暖，顺便掐一下蝈蝈的肥脸。因为回声很大，说的什么完全听不懂，蝈蝈只好边玩水边向大家微笑致意。

    有两件事印象十分深刻，一是蝈蝈洗头冲水的时候，脑袋总被按到腿裆里，做低头认罪状，而人家洗头，都是长长的头发垂向一边，姿势非常优美，于是蝈蝈洗头的时候也要求站起来，把脑袋上的几根毛歪向一边，同时做搔首弄姿状，流进眼睛的肥皂水竟然少了很多；二是洗澡的人伸手去够肥皂，常常会向后抬起一条腿，手伸得越远，腿抬得越高，蝈蝈注意到这点，回到家自己玩的时候，也喜欢学这个伸腿的平衡动作，但是棉裤太厚，腿伸不开，一般都以一个跟头结束。

    蝈蝈小时候父亲不在北京工作，所以只能跟着蝈妈去女澡堂洗澡，年复一年，竟然已成了习惯，直到有一天，澡堂看门的老头坚决地伸出了手：“他不能进去了！”是啊，蝈蝈是习惯了，别人可是越来越不习惯了。

    蝈爸探亲回京，就可以带蝈蝈进左边门了。男澡堂和女澡堂构造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最里面有一个瓷砖砌的大池子，很多人在里面泡澡。蝈爸从来没让蝈蝈下过那个池子，并且自己也以身作则，决不越雷池一步。

    说实话，蝈蝈对男澡堂印象非常不好，首先更衣室里始终散发着一股与女澡堂不同的怪味儿，好不容易把自己洗得香香的，进来穿衣服又穿上一身人油味儿；二是总有些形态丑陋的人喜欢踏拉着一双木拖板儿在雾气腾腾的澡堂里逛来逛去，嘴里大大咧咧说着粗话，蝈蝈看着好生害怕，觉得他们是到处找孩子吃的妖怪，那帮泡在池子里的就是正吃着呢；第三其实跟男女没关系，蝈蝈去男澡堂是因为已经长大，要学着自己洗澡了，所以非常留恋过去不劳而获的美好时光。

    蝈爸在北京的时间是非常有限的，好在蝈蝈一天天长大，可以自己单独去澡堂了。刚开始的时候做事情有点手忙脚乱，不是把换下来的衣服又穿上，把干净衣服抱回来，就是把自己的香皂丢掉，把别人的拿回来，不过每次拿错的香皂都比自家的大些。

    很多时候，澡堂的人很多，两三个人共用一个花洒。蝈蝈还和小时候一样，最怕洗头，等香皂打在头上，双眼就彻底迷失了方向，只好象盲人一样顶着满头泡沫，伸出双手颤颤巍巍向前摸索，碰到好心人会一把给拉进水帘里，很快就可以重见天日，要是别人都在忙着没留意，蝈蝈会伸着双手半抬头，象一尊雕塑一样在那里挺老半天。如今蝈蝈给蝈甜甜洗头，看到那些琳琅满目的儿童洗发用品，有时还能想起自己那个从头到脚只用一块香皂的年代。

    蝈蝈最怕和胖子在一起洗澡，这些家伙有个共性，喜欢把花洒头拆下来，用很大的水柱浇在身上，让水花呈扇形喷向四周。蝈蝈是小孩子个子矮，往往要屈辱地承受飞溅的雨露，洗完头去摸水的时候又很容易摸到他们肥胖油滑的身躯，让人浮想联翩；有时刚要出去穿衣服，身边的某个人脑袋偏偏象拨浪鼓一样猛甩几下，头发上的水珠射向刚洗净的身上。

    洗完澡以后，被热水泡过的肢体仿佛充满粘性，要把棉毛衫裤和外衣鞋袜一件件穿好是件特别费劲的事情。地上是湿的，台子上又不干净，只能站着穿衣服，穿完又是一身大汗。蝈蝈每次从燥热的澡堂钻进寒冷的冬夜时，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所有的毛孔一起打开（其实是关闭），从此明白了什么叫爽。

    再大一点，蝈蝈家搬了新居，可以在自家的厕所里洗澡了。那个年代还没有热水器，蝈爸利用虹吸原理设计制作了淋浴装置，把一壶烧开的水接在上面，打开自来水龙头，可以在自制的花洒下得到温水。单位的澡堂后来存在了挺长时间，蝈蝈再也没进去过。倒是有一年表姐到家里来做客，蝈妈带着她去那里洗澡，表姐进去后吓得没脱衣服就逃回来了，说那么多人怎么连个隔断都没有。蝈蝈那会儿已经知道了害羞，没敢吹嘘自己在那里洗了N年。再后来，家家都有了浴室，谁也不去公共澡堂洗澡，那里也就拆掉盖办公楼了。蝈蝈家买了热水器，从此过上了幸福的洗澡生活。

（图片取自网络）

二分钱（童趣集8）

放学后（童趣集7）

 玩火记（童趣集6）

游园会（童趣集5）

看电视（童趣集4）

吃酸奶（童趣集3）

抓特务（童趣集2）

 放鞭炮（童趣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