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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以前的故事——《我的奶奶》

(2009-02-07 13:06:57)
标签:

生活记录

随笔/感悟

情感

分类: 岁月如歌

标题:我的奶奶
作者:蝈蝈的爸爸
特别提示:文中的“奶奶”是蝈爸的奶奶,蝈蝈的太奶奶

 

百年以前的故事——《我的奶奶》

 

 

    奶奶(1876-1960)出生在无锡县陈家湾小村,在我童年的记忆里,陈家湾只有几户人家,四周都是绿油油的水稻田,寂静得有些荒凉。但从陈家大院的残迹看,奶奶当年可是生活在大户人家,她的哥嫂都活到90多岁,养了许多儿女。陈家院分东、西两部分,西院曾遭回禄之灾,只留下些断墙残壁,东院基本完好。由于子孙纷纷离家外出,陈家院落终未恢复其原来的面貌。

 

    奶奶何以会嫁到八士桥振古堂爷爷家,现在谁也说不清楚了。奶奶的一生几乎没有离开过振古堂,我从9岁起离开父母随奶奶、姊姊生活在这座老宅之中,直到1949年初中毕业。虽然这里并不是我的出生地,但我总视之为我的第一故乡,这不仅因为这里有我的“根”,还有着我的童年。因此,在纪念我奶奶的时候,还得从八士桥的振古堂说起。

 

    八士桥这一江南小镇,最早也许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乡,现存的深宅大院除我家的振古堂外,还有九思堂、恭安堂等,如今虽已不再辉煌,但书香门第古朴之风犹存。南北走向的一条小河,把小镇分成东街、西街两部分,东街有我就读的八士小学;西街青店弄内有个蓉北初级中学,坐落在G家祠堂内。祠堂正房里设有层层香案,供奉着G氏家族历代祖先的牌位。每逢祭祀之日,各界各族均到祠堂焚香礼拜。族内邻里之间,按“世(代)”排辈,不论地位高低,不分年龄长幼,以几“世”即第几代为序确定辈份大小。我的爷爷列23世,到我这一代就是25世了。

 

    振古堂坐北朝南,是一座古老的深宅,临街为三间门面,其后经过一个小天井就到前厅,前厅两侧为叔伯兄嫂几家的厨房和厢房,再往里穿过一个院子就是正厅。厅正中上方高高地悬挂着“振古堂”横匾,下面是长条檀木香案,一对硬木屏风分列在八仙桌的左右,地面和墙面是磨面灰色方砖,前面一排落地镂花长窗,镌刻有花鸟诗词浮雕,虽然够不上雕梁画柱,但颇具书香门第之古风。我和奶奶就睡在厅后的小房间里,这间屋有个小天井,每逢雨天,淅淅沥沥之声不断,尤其静夜,檐口滴水叮当,更加引人遐想。

 

    振古堂正厅后面,又有一个天井,往后就是后堂和两层楼高的后楼了。楼上楼下共有五间卧室,当年应为内眷休息活动之地,现在则由我兄嫂们居住。楼后一大片空地,据说原先也是楼房,经回禄之灾,现在成了一片菜园子。奶奶在园内种有白菜、菠菜、玉米等作物,我也常和姊姊一起帮奶奶浇水、除草,跟着干些零星小活。

 

    在江南古镇中,这类格局的宅子有一定代表性,规模大一些的多为官宦之家,其次则属乡绅大户了。振古堂这幢宅子据说是我太太公G志峰建造的,奶奶常说祖先盖这房子很不容易,而当年老祖宗是当官还是经商就不得而知了。从这方面看,奶奶当年从陈家湾嫁到振古堂来是不难理解了。按理说,如今住振古堂的几户人家,继承了祖先的产业,应该进一步发展和繁荣才是,但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按迷信说法,振古堂风水不利,以致男当家人,接连好几代都是命运不济,祖上叔伯兄弟连我爷爷在内共四户,男当家不是英年早逝,就是意外夭折,因而留下四位遗孀,共同居住在一幢大宅内,以柔弱之躯,顽强地苦撑着艰难的岁月。我的奶奶就是其中的一位,而且可能是不幸中的不幸者,她艰难的一生是从年轻时失去爷爷那天开始的。

 

 

百年以前的故事——《我的奶奶》

                                                                           书稿一

 

    奶奶23岁这一年生下了我的父亲。一家子都十分高兴,为了筹办孩子的满月宴席,爷爷雇了只小船到城里采购办酒席的物品,不想途中遇上风浪,小船沉入湖底,爷爷不幸溺水身亡了。这一天,我父亲出生才7天。从此奶奶就在孤苦伶仃中独立抚养刚出生的孩子,直至84岁离世,前后寡居61年。

 

    奶奶是如何哺育出生仅7天的父亲的?奶奶是如何抚养父亲长大,送父亲上学并且完成学业的?今天说来已是100多年前的事情了,已经无从知晓。一个旧时代的农村女子,没有文化,没有产业,只有几间房和几亩桑田的她,靠自己纺线、织布、养蚕,几十年含辛茹苦把我父亲养大,可以说是个奇迹。漫长的艰苦岁月,要承受多少苦难是难以想象的。奶奶从不讲自己的过去,从来没有听到她向我们诉说往事。对她来说,无论过去怎样困苦,她都走过来了,坚强了一辈子的她,把一切艰辛化释在岁月之中,如飘去的云烟一样,随风消逝了。

 

    到我懂事的时候,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父亲和母亲在离老家十多里地的堰桥经营“大森春”药店,药店的收入完全可以供养奶奶和我们姊弟,既不用为温饱操心,也看不到往日生活的痕迹。只有厅角那破旧得只剩下一堆木架子的织机纺车,不知道已沉睡了多长时间,满身尘垢,似乎也不愿回顾那辛劳的日日夜夜。

 

    而奶奶依然过着从前节俭的日子,成年累月穿一身粗布衣服。一条香玄纱黑裙,大概是她最贵重的礼服了。她爱惜每一件东西,地上的一根稻草也要捡到厨房柴火堆里,喝粥碗底一定要刮干净,对于粮食更加珍惜,视浪费为罪孽,会遭到老天爷的报应。在日常生活里,除了油盐酱醋要去镇上打外,似乎从来不去什么商店买东西。菜园里自己种的蔬菜、大豆、蚕豆、芝麻等,当然是家中主要的副食来源。记得厨房的灶台上有两个大铁锅,锅中间安了个小汤罐,利用灶火的余热来温水,温度最高也就是30-40度吧。锅盖一揭开,常有小虫到处乱窜,可是一家人以奶奶为首,都喝汤罐水解渴,从来不烧开水,也不用暖瓶。奶奶最爱惜柴火,那时做饭烧的主要是稻草、豆秸,为了节省一根火柴,总要我跑到街对面的烧饼铺引火回家,引火的工具是一根卷成筷子状的棉纸芯,有了火星一吹就着,比火石还好用。

 

    奶奶从来没有见过自来水,厨房里安放一个大水缸,用水要到后门外小河浜里担回来。晴天还好,遇上雨雪天,泥泞小路十分难走,我每次只能拎一小桶,途中要歇几回才能到家。河水混浊不清,淘米、洗菜、刷马桶,都在同一个滩头。为了卫生起见,水缸里撒上些明矾粉,让明矾和水中的悬浮物凝聚在一起,沉入缸底,对河水有一定的净化作用。

 

    奶奶一辈子未见过电灯,夜间照明用的是一盏小油灯,所谓油灯,只是在一只小碗里盛些豆油,点燃一根浸油的灯草。奶奶举着这盏小灯前前后后走了几十年,在这油灯下纺线织布,在油灯下采桑养蚕。虽然灯火只有黄豆粒大小,但它在黑暗里同样给人希望和光明。我常凝神挑弄跳动的灯花,看着一缕细烟袅袅而起,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令人遐想神往。到我读完小学上初中的时候,,晚上就用上“美孚”灯了。“美孚”灯灯身似一玻璃瓶,灯头有旋纽可以调节灯芯长度,外面有一个玻璃罩子,光线明暗调节自如,但无疑比小油灯要费油。奶奶心疼用油,半夜醒来,见我仍在灯下看书,就不免要唠叨几句。现在,这种“美孚”灯在现实生活里已经看不到了,但那跳动的光亮一直在我心里,它照亮了我对儿时生活的记忆,照亮奶奶辛劳的一生。

 

 

百年以前的故事——《我的奶奶》

 

    江浙一带,农家采桑养蚕有悠久的历史,我家仅有两亩桑田,每年只能养一张半到两张蚕种,只能算作家庭副业。但从出种到收蚕,前后历时半年,是家中最繁重的劳动。

 

    桑田离家2-3里地,树行间还间种些小麦、大豆、芝麻等作物。地里松土、下种、锄草、采摘、收割,奶奶是主要劳力。要说奶奶那时也已届古稀之年,且早年就缠了小脚,靠这三寸金莲下地干活是很不容易的,但她吃苦耐劳的性格和历经几十年的磨练,练就了一身好筋骨,采桑养蚕里里外外的活计都由奶奶打理。我总记得在奶奶简单的农具中,有把锄草的平铲,铲刀本来应该是半圆形的,但在地里磨了几十年,最后只剩下几寸的小月牙了,跟奶奶的小脚差不多。我和姊姊常说:如果奶奶是名人,这把平铲可以进博物馆永久保存了。我那时大约十二三岁,正经干不了多少活,桑枝只能背一小捆,只是跟着下地玩一玩。到了七八月份,桑树长满桑子,乌黑晶亮,饱含酸甜的桑汁,好看也很好吃,而且取之不尽,所以常常在回家时吃得满嘴黑紫。

 

    出种的蚕宝宝小得跟蚂蚁差不多,要喂嫩叶,而且要切成细丝,轻轻铺撒在它们身上,长大以后就喂整张桑叶了。蚕的食量很大,每隔几小时就喂一次,夜里也不能间断,所以奶奶半夜里都得起床给蚕宝宝喂食。记得有一次夜里奶奶正举灯照顾蚕宝宝时,屋梁上一条蛇可能被下面光亮所吸引,不小心掉落下来,正好掉在奶奶的怀里。这么惊人的事件,奶奶却十分坦然,她视蛇为仙,还在蛇身上撒一些柴灰(除晦气),任其自由游走。

 

    两三个月以后,千万只春蚕一齐吃桑叶时一片沙沙之声,宛如秋夜的一阵细雨。这时采桑的劳动最为繁重,每天要挑好几担子回来。大热天,白昼赤日炎炎,夜晚蚊叮虫咬,碰上雨天,更其艰苦,不仅田地泥泞路滑,回家后还要把桑叶上的雨水擦干,否则蚕宝宝吃了带水的叶子会拉肚子。夏日美丽的夜晚,皓月当空,繁星满天,正是纳凉消暑之时,而我们不得不坐在天井里,在奶奶的指挥下,采摘白天从地里担回来的桑枝。

 

    秋天,长得胖乎乎的蚕宝宝要冬眠了,它们不吃不喝,在编织好的柴笼里,日日夜夜不知疲倦地吐着晶莹的细丝,那柔软的身躯不停地屈伸仰合,先织就一个朦胧的天地,最后蛰伏在椭圆形的丝茧中,洁白、宁静、温馨、美丽。我常透过细丝静静地看着它优美的身姿,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惆怅。诗云:“春蚕到死丝方尽”,真不知道是一种赞颂还是哀悼。如果说是勉励人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话,后面又加上一句“蜡炬成灰泪始干”又说不通了;还有成语“作茧自缚”似乎也不通,明明春蚕以人所不能及的高超技艺织成自己冬眠最安全、舒适的天地,来春再由蛹变成蛾,破茧而出延续新的生命,怎能讥讽其作茧自缚呢?!如若春蚕有知,岂不笑话文人的浅薄和无知。而人类将它们投入滚烫的开水剥茧抽丝,倒不能不说是十分残忍的行为。古代丝绸之路的历史功绩,说起来还是春蚕的贡献。

 

    奶奶当然不会象我这样胡思乱想,亦不在乎忙了半年后的收成多少。当蚕茧卖到茧行以后,地里剩余的桑叶枯黄了,飘飘扬扬随风撒落到地上,绿色的田野渐渐萧瑟起来,忙碌了大半年的人们悄悄地收起了农具,在严冬到来之前,忙着访亲问友、走家串户,谈论我家、你家、他家永远谈不完的家事。奶奶则与众不同,在亲邻中间,她辈份最高,大家称奶奶为四叔婆或太叔婆,可是她从不关心别人家的事情,也不喜欢和人家唠家常,所以很少在乡邻间走动。只有她娘家一个侄女(也已是一位老太太了)住在几里地外的木塘里,奶奶曾带我们姊弟去过。

 

    木塘里是个很小的村子,只有稀稀落落十多户人家,屋门前是个大水塘,水里长满菱荷。白色的、粉红的、淡紫的小花有的从绿荷丛中伸出水面,亭亭玉立,有的飘落在水面犹如恬睡的少女,一派典型的田园风光。深秋时节,坐上椭圆形的木桶,穿行在莲荷中间,不一会儿就采上来一篮子鲜嫩的菱角。菱角可以煮熟以后吃,跟栗子一样,也可以剥皮生吃,又甜又脆,和荸荠差不多。

 

    在这冬闲的日子里,往日总是前前后后忙个不停的奶奶,一下变为神静气定,摒弃一切劳务,每天点上一支清香,终日坐在正厅八仙桌旁,数着手中的佛珠,念起佛经来了。奶奶虔诚信佛,笃信人生轮回转世,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膜拜“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一求佛祖保佑合家平安,二求身后免受地狱之苦,早日往生极乐世界。奶奶不识字,但能背诵许多经文,常听她念的有“金刚经”、“地藏经”、“心经”等。说实在,佛经八千多部,能读懂几部的人并不多,奶奶也不会懂得经文的玄深哲理,只有一颗虔诚的心。对佛来说,有了虔诚也就足够了。

 

    江南的寒冬是难熬的,早晨起来,洗脸毛巾冻得硬邦邦的,水缸结了一层冰,要敲开冰面才能取水。手脚年年免不了会长冻疮,轻则红肿,重则溃烂流脓。大人、小孩都穿上厚厚的棉衣棉鞋,即使怀抱取暖的手炉也无法温暖冻得发僵的手足。本来就人口稀少的振古堂这时更显得空空荡荡,寂寥的大厅只有窗外呼号的朔风,伴着奶奶的佛音。我常常抱着手炉,坐在奶奶身旁听她念经,一遍一遍又一遍,听得多了,也能背上好几段金刚经来,可惜现在都记不起来了。

 

    六十多年过去了,当我在古稀之年游历名山古刹之时,每每在香霞缭绕中传来佛门弟子的佛音,我会禁不住停下脚步,倾听这似是天堂的声音。配乐后的古经,多了一份音韵和悠扬,却自有一种感化力,荡涤天下众生的利欲之心。此时此刻,脑际仍会隐隐约约浮现着奶奶的身影……她坐在八仙桌旁,点上一枝清香,半闭双眼,数着念珠……

 

 

百年以前的故事——《我的奶奶》

 

    奶奶的一生是平凡的,平凡得没有人注意过她。和千千万万普通劳动妇女一样,没有一句豪言壮语,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业绩。不管世界有多大,奶奶从未乘过汽车、火车,从未离开过家乡。她走的路,也就从振古堂到陈家湾、姑亭庙中心村一线几公里地;无论世界如何精彩纷呈,奶奶眼里只有褐色的土地和绿油油的桑田;不管人间有多少山珍海味,奶奶一生桌面上只是自种的蔬菜和家门口地摊上小贩的商品,但是,她辛劳的一生维系了爷爷留下的命脉,她俭朴的生活,深深地影响了我们一辈子。在我度过了大半生深切感受了人生的今天,突然发现自己怎么竟从来没有思念奶奶走过的道路,从来没有从她的平凡中去体察不平凡的命运。

 

    奶奶于1960年去世,享年84岁。按说她的身体一直很好,常年劳动,从未见她生过什么病。最后几年,离开了振古堂,到姑亭庙和我父亲、母亲生活在一起,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一下子离开劳动后不习惯,或许还是1960年那个人人吃不饱饭的特殊年代使奶奶很快衰弱了,直到最后无疾而去。

 

    奶奶去世以后,安葬在陈家湾村南的麦地里,约在30年后和我父亲、母亲迁葬在一起,如今三位老人一起安息在丁塔小区公墓。

 

    今年三月,我到公墓看望了老人的墓地,虽说只是一道道土堤,但也已是绿草茵茵。坟堤一侧,挂着奶奶——G陈氏及父亲、母亲的名牌,周围还有我童年时代一些熟悉的名字。。我将两束鲜花轻轻覆在墓前,春风轻拂,鲜花和绿草一起微微摇动。墓地静悄悄,然而我心潮起伏,好似飞越百年时空,看到了陈家湾……振古堂……橙红色的小油灯……绿油油的桑田……洁白的蚕茧……在无限感慨、无限怅茫之中,一种凄凉、孤独和未尽儿孙之孝的愧疚之情油然而起,从而构写了这篇短文,以此向奶奶呈上这迟到的敬仰,如若奶奶在天有灵,请接受孙儿这份追念吧!

 

                                                                2004年末

 

百年以前的故事——《我的奶奶》

                                                                          书稿二

 

注:除书稿外图片取自网络,本文版权归蝈爸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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