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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丹感悟:孩子们给了我们修复生命的力量

(2008-06-11 14: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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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于丹感悟
孩子们给了我们修复生命的力量

 

四川人挺鼓励我的——我最悲伤最焦躁不安的时候是我没进去之前,我确实不知道怎么好了;我回来以后,我被他们救赎了。我能做的,就是老师和妈妈这个角色,它不大,但合适。

 

采访/初哥  录音整理/王明锋

 

苦难是一面放大镜,原来价值观中的一些东西放大得更清晰。它是一种唤醒,但也是剖析,它会把你原来人性中蛰伏在地下很美好的东西勾连出来。地震有时就是一个由头。
从地震的第二天开始,我就穿黑衣裳,要不就是深灰的衣裳,大夏天的连件白衣裳都没有穿过。但是我第一天从绵阳出来,就在成都街头买了一件大红的衣裳。长长的,就像一盆火一样,在灾区一直穿着红衣裳在晃。我是觉得真到那里,我的生命态度有所改变。

 

我就这么静静陪着他们


我几乎从地震的第二天,就像有病似的,天天哭,还吃不下饭。后来闹得我们家一到12点就关电视,拔掉路由器,禁止我上网。我们这次是传播得很透明、很及时。但是也放大了生命的一些苦难和悲怆。特别是我们在外面的这些人,有力量但是使不上,心里头难受啊。而且,当妈的人哪儿看得了这些孩子出事啊,人就不行、就崩溃了。
所以我进灾区的目的非常单纯,就是找到孩子们。10天以后,我强烈地认为,我的身份很单纯,就是以做妈妈和做老师的身份去陪伴孩子们,我就是陪他们去。所以,真的到他们身边的时候,我非常震惊。到了那儿,我开始会笑了。
那些小帐篷,又低又矮又闷又热。一块粗糙的破黑板摆着那儿,孩子们的课本都压在废墟里了,我得在黑板上给他们抄那些诗。孩子们的古诗课,小学五年级一共9首古诗,上到第七首就地震了,老师也没了,课本也没了。我把后面那两首给他们讲完,我就干这个去了。他们就是从汶川出来的孩子,汶川漩口镇出来的孩子,小学六年级,瞪着小眼,书本也没有,坐在那儿,这些孩子聪明啊,那个漂亮啊,让你心疼。他不停地互动,不停地嚷嚷,那个声音能把帐篷顶给掀了,明明没学过的诗,在黑板上刚写下标题,就呱啊呱啊跟你往下念,然后,问个什么事情,又哗给你讲,非常快乐。然后,那些小孩就嘎嘎笑着往你身上扑,地震后我第一次大笑,就是搂着那些孩子。一下就高兴起来了。
我觉得要特别向四川致敬,是那种川娃子身上的生命修复力,让我非常敬佩。你知道北川一中不是塌了嘛,2800多个孩子,活着出来才1200啊,1200里面还有500个高考考生。我就奔着这500多个高考考生去的,我一次一次地去,就奔着这一拨孩子。我陪好他们,就够了。我干不了什么更多的,我也不去串别的点儿。我就是陪这些孩子。
我第一个接触的班是北川一中2班,是一个文科班,那个年级一共10个班,这个文科班还特别大,一共有77个人,我就让他们静静地跟我说话。有的时候,我跟他们讲,我不能让你们遗忘,我只能帮你们转移。就是生命中某些东西不必遗忘,也不能遗忘,但是在某些阶段你需要转移的,所以我就让他们说出来。
我在北川接触了那么多孩子,那么长时间,没有一个嚎啕大哭的。她们似乎已经习惯了一种默契,就是默默流泪,我经常一进去就看见小孩在流泪。然后她们会在我的肩膀上默默流泪,我能做的事情就是搂着她们,轻轻地拍,轻轻地晃,我总觉得,我女儿小小的,她做了噩梦受到什么惊吓的时候,我把她搂在怀里,说:“乖,不怕,不怕,妈妈在。”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十八九岁的孩子和3岁的孩子在我的怀里,是一样的,她就需要你拍着她晃着她,在你肩上趴着,我有的时候搂一个孩子,有的时候搂两个孩子。轻轻地晃、拍。后来我就觉得我的角色,就是个妈妈,我就这样抱着他们晃一晃,晃好了,我就是个老师。因为这个数理化的东西咱们不懂,但是讲古文、讲英文的卷子,咱就拿起来给她讲。
我在她难受的时候就是妈妈,在她恢复过来的时候就是老师,这是我自己特欣慰的一个角色,我就是陪着她们。我觉得孩子们流在我怀里的眼泪够堆成一个堰塞湖了,我不能哭,她们在我怀里哭,我反而不能哭。然后我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们。

 

手往下一摸,底下都是人


我去见他们的时候,他们说要做心理辅导,让我跟他们聊天。有的小姑娘她很安静,也不大哭,就是幽幽的,两眼望着远方,说,我爸我妈的尸体,现在不知道冲到哪儿去了。我们家是山体滑坡冲走的,十几天了,这天越来越热,我觉得爸爸我妈妈开始烂了,我都不知道我妈妈在哪儿腐烂的,你说我怎么看书呢。她用特安静的声音跟你说这种话题,你想这种骨肉之情!她在想她生她养她的母亲在怎么腐烂。你说她什么心情?
我坐在那里,有孩子不自觉地抓住我的手,抓住我的腿,抓住我的肩膀。她们其实很排斥陌生人。但是这些高三的孩子们很多读过我的书,对我挺熟悉,我去时又很低调,她们对我很认可。我的身上老有几只孩子的手在抓着,她们说,我老是觉得地在晃。她说,我表妹在前排被砸下去了,我的好朋友喊了一声救命,就没有了。她说,我是被我们班男生从窗口扔出来的,往下一跳,腿就落在别人的腿上,手往下一摸,底下都是人。
她说,从那时开始,我的腿就在晃,一直在晃。他们跟我说,老师,我原来一节课能做5篇fast reading,现在做不了,我眼睛就看着那些单词,就在那儿看着,一天也做不了一题。
那些孩子在我怀里哭完以后,我要走了,跟我同车的一个小伙子,把手机号给了那几个小女孩儿。我刚上车,有个叫刘倩的女孩儿就给那小伙子飞了一短信。她说,哥哥,拜托你一件事儿,你一定要照顾好于老师,她还咳嗽呢,你在路上给他们买点药,我这儿没有药。说你告诉他,我一定会努力的。
还有一个叫朱思洁的小姑娘,从看到她的时候她就在流泪,特秀气特温柔的一个小女孩儿,在那儿吃饭的时候,她怕我晒着,一会儿跟我拉凳子,一会儿跟我拉棚子。她问我,你不喝茶吗?我家里还有一座茶厂呢,我能回去的时候,给你寄点儿茶叶。这句话一说,我真想哭,这儿好多孩子都缺爹少妈的,这个时候,她从地震后就没有回过家,她想的,是回去后给我寄茶。
我还看到了一些很普通的人,挺给我力量的,我觉得他们很大气。一个志愿者叫小叶,他老让我叫他散兵,就是散兵游勇的那个散兵。一个吊儿郎当的小伙子,一个特儒雅的小伙子,姓项,就是项羽的项。这两志愿者就轮流拉着我们下去,路上嘻嘻哈哈的,每天任劳任怨,那姓项的,叫项葵,葵花的葵,很漂亮的一个名字。他生活特精雅,车里后备箱里放着一煤油炉,放着最好的乌龙茶。我们在下面,别人都喝不上开水,他还会用煤油炉煮开了水,烹茶,然后用小小的纸杯子给我们品茶。
四五天以后,我走,他给我的名片一看,他是一大公司的董事总经理。哎呀,我说你把公司都扔下了吗?他说对啊,他开着一辆崭新的陆虎越野车,他说是地震第二天从广州现卖的,10辆陆虎,业务经理开着另外9辆。那小叶也是一总经理,做配件的。
这两个人多少次冒着塌方的危险,一直在跑,一辆新车,地震这10天里,他跑了7800多公里。我当时特惊讶,我跟项葵说,你怎么能这么做呢,他就淡淡地跟我说了一句,嗨,无非是尽一个中国人的良心。

 

苦难来临时,女孩的彻悟能力比男孩深多了


这些孩子也特别让我感动,她们有时流一会儿眼泪,就会抬起小脸来,给我揩眼泪。我的泪都是这些小孩拿纸巾,一点一点给擦的。擦完以后,就看着我说,你饿了吧。就打饭去,那儿都是用那种大铁盘子,她们吵着就给我打饭去。你看我在北京顿顿吃不下去吧,我在那儿跟那些孩子抢饭吃。跟他们吃完,大太阳底下拉着我跳“锅庄舞”,羌族孩子真拉着你跳啊。然后举着那个破纸杯子,教我羌语,干杯叫“西斯科”。
这些孩子会跟我讨论爱情,讨论生命。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儿,就特安静地跟我说:我现在特别想生个孩子。我问为什么,她说:我爸爸妈妈全没了,我的家也没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根了。我总想自己成为根,我才有活下去的理由。这种话其实是挺震撼的。你看男孩子要比女孩子更坚强,但到苦难来临时,女孩的彻悟能力比男孩子要深多了。那些傻小男孩一个个多独啊,眼前就不行了——我这高考怎么办呢——看的都是眼前事儿。那些女孩儿都不是,女孩儿谈的都是生命,男孩儿就关注眼前的高考。
其实女孩子都属于生命性动物,男孩子是社会性的动物,他关注的是社会下的标准,女孩子这个时候是生命性的反省。每次我要走的时候,那些孩子就搂着我的脖子,头抵在胸口前,低声在那儿说:我不让你走,我舍不得你走。我想起每次出差前,我女儿就是那么搂着我,哎呀,妈妈不走。所以我觉得,你说她们那种对生命的理解就像三四十岁成熟的女人;但是到你走的时候,那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就是3岁的孩子。
我的定位在他们面前就是老师和妈妈——我在这次地震能做的事情,跟什么文化名人啊所有东西都无关。我能做的,就是老师和妈妈这个角色,没有别的,这是我能做的最强的力量,它不大,但合适。就是合适,每一人其实在世界上就是要找到你合适的位置做你合适的事情。说你勉强做更大的事情,也不合适,用不了这么大,是不是?

 

孩子们给了我们修复生命的力量


其实我更感慨你们在5·19那期封面上那句话:我们都是物化生活方式的灾民。我去了,孩子也在给我救灾。我觉得我们自我膨胀了太久,在这个物化的生活方式里面,习惯了被物质撑起来的那个孱弱的躯体,什么是生命?我们已经忘了。就是这些孩子在修复我们,我去那儿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伤痕累累,但是这些孩子确实给了我修复的力量。
昨天中央电视台给我发短信,说请我推荐几张大家都看过的、我印象很深的照片。我脑子里跳出这么三张。第一就是被救出来的那个小孩子在担架上敬礼的那张。我们问问自己:我们已经多少年,习惯看见匆匆跑来电梯的人,就关上电梯,就走了?我们也习惯在路上,问完路,不道一声谢,开着车就走了。我们已经不习惯于感恩,已经不习惯于帮助,我们生命的尊严在萎缩,我们对他人致敬的、感恩的心也在萎缩。我们老觉得我们有现在这种电器设备、通讯设施,被物化的东西包围得好好的,快要疯掉了。反正夏天有冷气,冬天有暖风,我们还要什么呢?当你看见一个孩子从废墟里挣扎出来还不忘致敬的时候,我觉得这是尊严的唤醒,这是以生命的名义向生命的致敬。所以,在这张照片里,在这个孩子手里,我们完成了对“尊严”两个字的理解。
第二张照片,有一个警察在废墟上哺乳一个婴儿。警服是那么庄严、硬朗的一种制服,但是母亲袒露的乳房永远都是最柔软的,你想想在警服下袒露的乳房,面对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这是什么呢,这是所有生命在苦难面前的平等。只有儿童的需要和母亲的给予,所有的身份、警察的标识这一切都被淡化了,我不说一个警察怎么样,她就是一个有乳汁的母亲,什么身份都没有,生命和生命之间只有最朴素的理由:需要和给予。这张照片让我特别动容,就是苦难面前众生平等。
第三张,你知道陈坚吗?他的孩子即将出生,他在混凝土下一直坚持着,但是救援人员到了,他就死了。他一直想要看他未出生的孩子,那个陈坚,他压在水泥板下的那双眼睛,我觉得我一直忘不了,他就一直向外张望着。那种生的渴望!他的手一直是那种支撑的姿态,他想要出来,我想那是一个父亲的愿望,就是对自己的孩子、对于生命的延续,对于生活,对于未来,他一直有种憧憬。他坚持着,不肯放弃呼吸。你说有孩子、有生活、有未来,对我们这些人来讲,是一直都有的,而对他来说,是一种奢望。所以我们拥有的人,有时候可能被孩子吵烦了,就说还不如没有孩子;有时候被生活这么累了,觉得真厌倦;在这个时候想想陈坚的愿望,用他的愿望,让我们支撑着,度过这种庸俗而有深情的日子,给我们一个未来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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