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

汉水之阳，江城之滨，翠微之地，虽在熙熙攘攘的通衢闹市中，但也算得是一方清静之地。此处有归元禅寺，在庄严的大殿里，众佛们穿越时空静静地观看着芸芸众生，而你在人声鼎沸，香烟缭绕之中，大概也能找得到自己心中的那一片宁静。

归元寺在江城，或曰江渚鄂地俗世中是有不小的名声的，几百年时光演变之下，本来清静禅修的翠微净土也变成了江城热闹著名的景点，每天南来北往的游人香客大概也是络绎不绝，似乎永远是人流如织，香火鼎盛。但我觉得禅寺也坚守了立身红尘闹市中的宁静，几年前我去时，禅寺的门票仅仅十元，想想世俗人心中如此江湖地位的禅寺，不及江城街头流行的一碗面。

对归元寺的所有记忆和兴趣，是源于小时候老父亲讲过的归元寺数罗汉的事情。父亲讲述中数罗汉的时间，应该是他还很年轻的时候，但数到的那尊罗汉尊者是一副愁眉苦脸的神态。在那个年代，或在以后的岁月中，愁苦似乎成了我眼中父亲的宿命。记忆中父亲舒心的日子并不多，或许后来慢慢好起来，生活能舒心一些时，我已离开了故乡，并未能真切亲身感受父亲舒展的心情。

记不清第一次走进归元寺是哪一年了，但应该是离开故乡之后的某年，或许也像当年父亲去数罗汉时那么年轻吧。寺内大部的殿堂建筑等都是匆匆地掠过一眼，没有什么印象，只是韦驮殿和殿前的放生池还有些记忆罢了，寺内的罗汉堂应是此行潜意识中的主要目的。现在来看，罗汉堂是归元寺南院最主要的建筑了，也是寺内最有名和有趣的景点。罗汉堂内塑有500尊罗汉，神态各异，动静不同，世间的所有世相大概都能在这里找到影子。于是到归元寺数罗汉，是江城市井间早已形成的一种有趣的习俗，希图吉祥也好，预测那不可知的运程也好，大概各有所想，各尽其意罢了。

数罗汉，一切随心，只是根据自己的年龄，随意从任何一尊罗汉开始，有多少岁顺着数多少尊，数到为止时再看这尊罗汉尊者的尊号，动作，面部表情等，从这无言的禅机中，去思索，品味，顿悟，寻求那幽远深邃不可琢磨的趋势。去罗汉堂数罗汉，大概也没有人一进殿堂就开始去数吧，一般都会先转转看看，观赏瞻仰一番的，毕竟每一尊罗汉都塑得如此的生动传神，惟妙惟肖，五百罗汉中，有老有少，有胖有瘦，有似佛非佛，似僧非僧。慈祥的菩萨，怒目的金刚，沉思的比丘，赤足的行者，读书的弟子，戏耍的沙陀，或行或立，或坐或卧……但转着看着人一般都会转迷糊了。罗汉堂内是田字格局或品字格局，虽然你自己觉得是顺着一个方向或道路跟着走，但不知不觉之间你也不知转到什么地方了。好在没有一定之规，你走到任何地方，想起来了就可以开始数了。我也没注意到当时数到的是那一尊罗汉尊者，神情形态都记不清或许没注意，只记得那尊者双手所端握着一幅展开的卷轴，似是研读佛经的样子。这个形象世俗化地具相出来，应该可以理解成读书的样子。虽说忘了尊者的神情，但想来读书应是宁神静气的，不会是一幅愁苦的形态。

回首之后的红尘岁月，多多少少跟书（或字）有点交集，那怕在最初的苦闷寂寥之中，也是靠那无声的朋友支撑着，之后在所谓的机关时更是镇日埋在文字堆中，写着无尽的我自己不太喜欢的东西。

之后，还去过归元禅寺三两回吧。罗汉堂终于也有一些改善，在数罗汉后，如果你愿意，可以求取一张金光灿灿的罗汉护身符卡片。所以我知道我那一次数到的是第四百八十五摄众心尊者，摄众心尊者法相所现为正面静坐，拱手答礼。有诗偈：

阳关独木各万千，成败得失有因缘。

谁将辛苦常计较，但入公社东林远。

                                              2021-1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