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天堂的对话

    一年一度的清明节又要到了，街上多了些扫墓的人。我也格外想我的妈妈。妈妈去最远的地方旅行已经九年了，时光多快啊！妈妈最后一次和我说的话是：要个孩子吧，如果一个女人没体会过生育的痛苦和快乐，那你的人生体验就不完整。

    现在，我的女儿快七岁了。她没见过我的妈妈，但我知道她因为爱我所以也自然地爱着我的妈妈。

    记得女儿两岁那年的清明节，那天，我很忧郁。女儿问我怎么了，我说我想我的妈妈了。

    她想了想问道：“是不是每个人的最亲爱的人都是她的妈妈?”

    我说：“是的，本来我最亲爱的人是我的妈妈。但是后来我失去了她，再后来我有了你，你就成了我最亲爱的人了。”

    她说：“我也想我的外婆，外婆去哪了呢？”

    我说：“她到很远的地方旅行去了，那个地方叫天堂。”

    她说：“那我们给天堂打电话吧。”

    说着，她拿起她的仿真玩具电话，拨号码。通了……然后她认真地说：“喂，是天堂吗……你是姥姥吗？……哦，是呀，姥姥你在天堂过的好吗？……哦，过的很好呀。姥姥我们也很幸福很快乐，你的女儿想你了，你的女儿就是沙碧红就是我妈妈，她很悲伤难过，你快安慰安慰她吧。”然后，她快乐地把电话交给我，

    “妈妈，快来，你妈妈要和你说话。”

    我接过电话，被女儿的情绪感染，假装高兴地说：

    “妈妈，你好吗?我是很想你，但我有了田田，我也幸福，不要担心我，祝你快乐。再见。”话音刚落，田田一把抢过电话放好，但她的眼睛一直关切地盯着我我的眼睛，显然她认为这一切当真很重要。

    她说：“妈妈，你现在还难过吗?”

    我拭去已经渗出的泪，对女儿笑了笑，说：

   “好多了，宝贝儿，谢谢你。”

    她又说：“你为什么不去天堂去看看你妈呢?”

    我说：“天堂的路还没有修好，我去不了。”

    她问：“没有路的话，姥姥是怎么去的呢?”

    我说：“每个人只有一条去天堂的路，姥姥那条已经修好，所以她就去了。”

    她问：“那你的路什么时候修好呢?”

    我说：“我还年轻，还有许多的梦没做完，还有许多责任没负完，等很久以后，我老了，这个世界不再需要我的时候，我去天堂的路就修好了，那时，我就高高兴兴去天堂，和你的姥姥生活在一起。”

    这时，只见我的女儿两眼放光地看着我，她一定认为天堂是个无比好的地方，她充满幻想地满脸欢喜地说：

    “妈妈，你带着我一起去天堂吧。”

    我说：“不，那不可能，因为每个人只有一条去天堂的路。当我老的时候，你还年轻，你还有许多梦，许多责任，你要留在这个世界上。”

    此时，我的两岁半的女儿深情地望着我，两眼噙满泪花，她伸出她的小手，捧住我的脸，说：

    “可是，妈妈，如果你去天堂了，我在这个世界上会孤单的，我会伤心会想你的。”说着她紧紧搂住我，扑到我的怀里，她的脸紧紧贴在我的脸上，我从她的用力程度感受到她那颗小小的心饱含着的丰盈的的爱。我急忙说：

    “那我不去了吧。”她立刻松开了手，高兴地说：

    “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片刻，她关切地望向我的眼睛，问： “那你想你妈妈该怎么办呢?” 她陷入片刻的沉思，突然她高兴地喊道：

    “妈妈，我们都不去天堂了，让姥姥从天堂回来吧！”

    说完，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像解决了一件大事情一样。而我在整场与她的对话中，都处于惊喜和感动中，我不能理解我两岁半的女儿怎么会和我有这样的对话，但我从她闪动着真诚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孩子对我的天然的爱。这是上帝的杰作。是生命的杰作。

    那一刻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今年的清明前夕，我又和她有了一次关于天堂的对话，昨天，我和她出去，看见一些扫墓的人走过，我慨叹今年的清明节我不能回去扫墓了。女儿体贴地问我：“你又想外婆了吧？”我点点头。

    她说：“外婆到底去哪了呢？”

    我说：“我告诉过你。”

    她说：“哦，你说去天堂了。”她又说：“不过，世上真的有天堂吗？会不会人们为了让自己不伤心，编出个天堂来安慰自己呢？”

    我愕然，不知怎样答她。我说：“你说呢？”

    她说：“也许有，也许没有。”她认真地想了想，又说：“我有个办法，我用一个很高很高无穷高的梯子，把它搭在云彩上，我爬上去看看，如果我看到的东西和在飞机上看到的一样，只有云彩的话，那就说明根本没有天堂。如果我看到了金色的宫殿，我就走进去，把外婆接回来，和我们一起住，天堂哪有家好呢？”

    我怔怔地听着她的话，半天才回过神来。是的，天堂哪有家好？可是我不想给她过多解释生和死的真实含义。我只是从她滔滔不绝的想象中，看到了两个字：成长。

    我感到某种鼓舞和安慰，正如母亲去世那天，我和妹妹离开拍摄现场，乘飞机回家，在飞机上，我从极度悲痛中抬头猛然看见一个婴儿正在母亲的怀里，忘情地吸吮着母亲的乳汁。那一瞬间我的泪凝结了，我拉起哭着的两个妹妹，指给她们看这幅画面，我低声说：只要有新的生命到来，就会有旧的生命离去。

    生命一代代更新，我们有的不应仅仅是缅怀和伤感，更应该看到的是希望和正在长大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