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台北给旧金山打电话时，老公和孩子们已经从网上知道我得了金马奖影后，老大说，“你干吗要谢妹妹呀？她给你带来那么多麻烦。谢我跟爸爸就行了。”老二说，“金马奖是什么？是不是跟我们踢足球、打篮球时得到的奖杯那样？”我说是啊，只是沉好多。虽然在美国的孩子们只要报名参与就在年终有奖杯，但从鼓励的意义上来说的确是一样的。

回家后的第一件事，是跟孩子一起买了圣诞树来装饰。她们高兴得在小梯子上爬上爬下，把她们自己做的装饰品挂在树上。我问她们，“你们跟圣诞老人留了条吗？都跟他要什么礼物呀？”老大说她要了贴在空手道制服上的龙虎装饰贴。老二说不告诉妈妈。老大就看了我一眼，警告妹妹说，“你不告诉妈妈，圣诞老人就不会给你礼物了。”妹妹就说她要了一匹大马，嘴里叼着胡萝卜。还要了幸福生活。“你觉得你不幸福吗？”我有点惊讶地问她。“有时候姐姐欺负我，让我伤心，”她说。

她太崇拜姐姐了，而姐姐却经常看不起她，或者恶作剧她。有过几次还动手打了她。有一次，我在开车，听到她俩在后座协商。姐姐跟妹妹借溜冰的手套，妹妹说，“我借给你手套，你这辈子就不能再打我了。”姐姐说，“又不是跟你要，只是借，我可以一个月不打你。”妹妹想了想说，“一年吧。”姐姐说这不公平，最后两人协定半年不打。

还有一次，她俩又协商什么事，姐姐的条件是，要在妹妹的屁股蛋儿上画画。我是在给她洗澡的时候看见的，屁股蛋上画了心、心上射了剑、写了妹妹爱上了某男孩，等等。我跟妹妹说以后谈判要有自己的底线，低于底线就不能接受了。

其实，姐姐在关键时刻还是护着妹妹的。前一阵子，妹妹开始朦胧地懂得人会老死，觉得这概念很可怕。“那奶奶会死吗？那爷爷会死吗？婆婆也会死？还有公公？”我说每个人都会死，但别担心，眼下都很健康。“那妈妈也会死吗？妈妈，你多大了？我得数数。”她几乎要哭了。姐姐跟我眨眨眼睛，安慰妹妹说，“妈妈35岁了，爸爸37岁。他们很年轻。”妹妹就高兴了，至今都不知道我46岁了。

我跟两个女儿聊着天把圣诞树装饰完了，把灯点亮后，妹妹拍手叫漂亮。看见她们满意，我就踏实了。

我是在前几年才开始喜欢圣诞的。因为孩子们期待，我也跟着期待。记得刚到美国三个月的时候，学校放寒假，所有的同学都准备回家过节，满街张灯结彩，弥漫着圣诞音乐。我一个人背着简单的行李，到长途汽车站等车，准备去一个远亲的家里，周围的欢乐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简直孤独得要窒息。从那以后我一直害怕圣诞。后来我开始慢慢习惯美国的生活了，但对圣诞的感觉也只是不扫别人的兴，跟着起起哄。我会情不自禁地回忆儿时对春节的向往，因为姥姥跟我们分两个户口，我们一家总是有两份年货：双份红枣、双份黑枣、双份花生、双份糖年糕…… 那时，没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这样一比，圣诞总是让我有些感伤和失落。

有了孩子之后，圣诞成了惯她们、宠她们的机会。我期待给她们惊喜，我期待看她们笑得稀烂的两张脸。至于我自己，今年圣诞老人已经提前到了，给了我这么多个奖。真的有点像儿时过年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