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馆藏两套《黔苗图》册页看清初侗族的民俗民风
湖南省博物馆
余斌霞
内容提要:
《黔苗图》画册是以清代嘉庆年间生活在贵州的各少数民族的生活习俗和其居住地所具有的风土人情为表现题材的大型图册。现今被国内外公私机构和个人收藏的各种版本的《黔苗图》画册达百余种之多,湖南省博物馆就收藏有两套不同版本的《黔苗图》画册。两套册页中有多幅以侗族在清初的民风民俗为表现题材的风俗画,其中有些习俗在今天的侗乡仍存。本文拟借助于《黔记》中的相关记述解读这些风俗画,并通过这些风俗画探析清代嘉庆年间侗族在建筑、居住、服饰、婚俗、信仰等诸方面的习俗。
关键词: 《黔苗图》 《黔记》 侗族
风俗画 民风民俗
由清代嘉庆晚期贵州督学李宗昉撰写的《黔记》是一部记述清代嘉庆时期贵州少数民族风俗习惯的重要文献。在书中,李宗昉将嘉庆年间生活在贵州地区的少数民族统称为苗民,并把这些苗民罗列为82种。《黔记》详细记述了这82种苗民的生产生活习惯及风土人情;同时,以这82种苗民的风俗习惯和生产生活为表现题材的大型绘画图册——《黔苗图》[1]相传为清嘉庆年间贵州八寨苗同知陈浩首绘,自此以后,出现了多种版本的《黔苗图》。由于《黔苗图》是采用彩绘插图,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批量刻版传播是极其困难的,故《黔苗图》一直以临摹抄本传世。时至今日,国内外公私机构和个人收藏的《黔苗图》抄本亦还达百余种之多。虽然这些画册的绘画风格和水平都不尽相同,题材的取舍亦各有异,但描绘的内容均取自于《黔记》中有关于这82种苗民的风俗习惯的相关记述。
湖南省博物馆收藏有两种不同版本的《黔苗图》册页。册页中之一套(以下简称《黔苗图1》[2])有风俗图32幅,另一套(以下简称《黔苗图2》)有风俗图26幅。根据《黔记》中所列苗民种类多达82种的记载,此两套册页均应为不完全卷。
两套《黔苗图》册页均为设色纸本,但又各自有着不同的绘画风格。《黔苗图1》构图空旷疏朗,画面留白较多,所施色彩柔和淡雅,工笔写意兼施。在多幅风俗图的左、右下角钤有诸如“陶斋眼福”、“皖北余氏珍藏书画”、“赐书楼陶氏之记”、“桐云鉴赏”、“屠兰如审定齐□文字”等鉴赏收藏印章多枚。《黔苗图2》则构图饱满,所施色彩浓重,为左题右图式蝴蝶装,题记的内容与《黔记》所述大同小异。《黔苗图1》描绘了《黔记》所列的82种苗民中的青仲家、大头笼家、白苗、黑苗、大头白苗、东苗、农苗、打牙仡佬、红仡佬、花仡佬、披袍仡佬、休仡佬、僰人、伶家苗、杨广苗、水家苗、冉家蛮、洞崽苗、清江黑苗、黑山苗、黑生苗、高坡苗、洪州苗、黑脚苗、黑楼苗、尖顶苗、八番苗、土人、八寨黑苗等共计32种“苗民”在清代嘉庆年间的生产生活习俗。《黔苗图2》则描绘了楼居黑苗、八寨苗、黑苗、生苗、车寨苗、洞崽苗、峒人、洞苗、菁苗、马镫龙家、打牙仡佬、冉家蛮、水仡佬、蛮人、徭人、六洞夷人、土仡佬、仡佬、仡僮、黑山苗、佯犷苗、克孟牯羊苗、九股苗、杨保苗[3]等26种“苗民”在清嘉庆时期的生产生活状况和风土人情。
其实,《黔记》和各种版本的《黔苗图》中所记载和绘制的82种“苗民”,并不是单指现今的苗族而言。它所指的“苗民”,其实乃是清代嘉庆年间生活在贵州的现今众多少数民族的总称。这些“苗民”在解放后都已依据本民族的意愿而归属于不同民族中,并有了本民族的称谓。湖南省博物馆收藏的两套《黔苗图》册页中所描绘的“苗民”同样如此,如在册页中的“徭人”即是现在瑶族的先民;“白倮罗”、“尖顶苗”等是彝族的先民;册页中被称为“侬苗”、“马镫龙家”、“八番苗”、“大头笼家”的苗民现在都已归属到布依族中;“土人”、“冉家蛮”、“蛮人”是现今土家族的先民;册页中的诸多“仡佬”如剪毛仡佬、披袍仡佬、打牙仡佬、休仡佬、花仡佬、红仡佬等现已统称为“仡佬族”;清代嘉庆年间的“仡僮”是现今的壮族;而两套册页中被称呼为“清江黑苗”、“黑脚苗”、“黑楼苗”、“六洞夷人”、“车寨苗”等的“苗民”是现在侗族的先民[4],等等。因此,《黔苗图》册页所描绘的对象不仅仅是现今的苗族,而且还包括当今侗族、彝族、瑶族、布依族、仡佬族、土家族、壮族等在内的西南少数民族。
一、《黔苗图》册页中与侗族有关的风俗画内容解析
侗族是生活在我国西南地区的一个少数民族,现主要居住于贵州、湖南及广西三省(区)的毗连地区。侗族是从古代百越的一支发展来的,是古代百越人的后裔。历代对侗族的称谓各异,据史籍记载,秦时称其为“黔中蛮”,又称“武陵蛮”;三国时称其为“仡”;隋代称其为“南蛮”;唐代称其为“僚”,宋代称其为“仡伶”;以后还称为“仡佬”、“仡缆”、“峒”、“洞僚”;在明清两代文献中,称之为“峒蛮”、“峒苗”、“峒人”、“洞家”或泛称为“苗”。建国后,确定称为侗族,现在在民间又习惯称之为“侗家”。
本文拟借助于《黔记》中的有关记载,解读湖南省博物馆所藏的两套《黔苗图》册页中多幅以侗族为表现对象的富有特色的风俗画,并探析风俗画中所承载的清初侗族民俗民风信息。
洞苗风俗图(图一)

(点击图片看大图,下同)
《黔记》中记载洞苗“择平坦近水地居之,种棉花为业,男子衣与汉人同,多衣汉人佣工。女人带蓝布角巾,穿花边衣裙,所织侗帕颇精。通汉语,听约束”。“洞苗风俗画”描绘的是洞苗女子将作物晾晒到晒谷架上的场面。侗族历来喜食糯米,稻谷的种植也以糯稻为主。汉族收获稻谷一般都是在田间脱粒,然后将谷粒搬运回家储存备用,而侗族则不然,他们往往是将稻穗割取捆成把后,晾于通风之处,储以备用。如今在侗乡仍可见到高高的晾谷架,它们或聚或散或疏或密地竖立在村间空地及山坡上,每到收割的季节,侗民们便将稻谷捆好,一束束地晾挂在木排之上。金灿灿的稻谷满布于晒谷架,呈现出一派丰收的景象。侗族也有将收割来的糯谷捆成把后晾挂在自家窗户上或屋檐下的习惯。
清江黑苗风俗图(图二)

《黔记》中记载清江黑苗“男子以布束发,颈带银圈,大环耳坠,着宽裤,男女皆跣足。种树木,与汉人通商,往来称曰同年。爱着戏箱(此处为“装”之误)锦袍。汉人多买旧袍卖与之,以获倍利。未婚男子称曰罗汉,女子称曰老倍。春日晴和,携酒食于高岗,男歌女和,相悦者以牛角盛酒欢饮,奔而苟合。男子生子后,乃曰有后人,方事耕作也”。“清江黑苗风俗图”描绘的是侗族婚俗中“玩山”的情景。画面中一男一女以牛角盛酒饮酒正酣,应为相悦者。
八寨苗风俗图(图三)

《黔记》中记载八寨黑苗“性犷悍,女子以色布镶衣,胸前锦绣一方护之,谓之遮肚,各寨野外均造一房,名曰马郎房。未婚之女,晚来相聚,其所欢悦者,以牛酒致聘。出嫁三日,即归母家,或一年半载。外氏向婿索头前,倘婿无力措办,则将女改适。有婿女皆死者,向其子索之,名曰鬼头钱”。“八寨苗风俗图”描绘的是八寨苗婚俗中青年男女于野外马郎房“行歌坐夜”的情景。
车寨苗风俗图(图四)

《黔记》中记载车寨苗“男多艺业,女工针指。未婚者于旷野为月场。男弦女歌,声最清美,与诸苗不同,相悦者,自为配合,亦名跳月,此种乃为马三宝之兵败落,六百名聚此赘苗家,故有六百户之称”。“车寨苗风俗图”表现的是车寨苗青年男女在月色疏朗的夜晚在月场上“男弦女歌”,以期择到意中人的场景。
黑山苗风俗图(图五)

《黔记》中记载黑山苗“以蓝布束发。居深山穷谷。不事耕作。每以掳劫致富。能卜茅草卦,预知吉凶。今安戢矣”。“黑山苗风俗图”表现的是黑山苗的信仰习俗中“卜茅草卦”的场面。画面中三位黑山苗男子于掳掠前在野外正聚精会神地卜茅草卦,以预测此次出师是否吉利。
洪州苗风俗图(图六)

《黔记》中记载洪州苗“男子与汉人同,勤耕力作;女子善纺织,棉葛布颇精细,多售于市,故有洪州葛布之名”。“洪州苗风俗图”
描绘的是洪州苗男女纺织的场面。
黑脚苗风俗图(图七)

《黔记》中记载黑脚苗“男子短衣大裤,头插白翎,出入三五成群,持镖带刀,以抢劫为能。凡作事,以二螺丝置盆中,观其相斗,以卜吉凶,每多应验,呼曰军师。妇人夫死,不能再嫁。如男不行抢劫者,有女则不嫁之。今亦知畏法矣”。“黑脚苗风俗图”描绘的是黑脚苗信仰习俗中“螺卜”的场面。画面中“以抢劫为能”的黑脚苗四男子已持镖带刀欲行抢劫。在出发前,四男子与二女一童观看两螺蛳在盆中相斗以卜此行的吉凶,其思绪已完全沉浸在螺蛳相斗的氛围中。
黑楼苗风俗图(图八)

《黔记》中记载黑楼苗“临近诸寨。共于高坦处造一楼。高数层,名聚堂。用一木杆,长数丈,空其中,以悬于顶,名长鼓。凡有不平之事,即登楼击之,各寨相闻,俱带长镖利刃,齐至楼下,听寨长判之。有事之家,备牛待之。如无事而击鼓,及有事击鼓不到者,罚牛一只,以充公用”。“黑楼苗风俗图”描绘了一男子在远处一数层高的聚堂中击鼓以召集众人集聚。来者手执长镖利器聚集于聚堂前坪上,其中一人牵牛正与另一人交头接耳,似在商量事情。根据《黔记》的记述可知,牵牛者应为有事之家。“黑楼苗风俗图”所表现的内容,我们从《黔记》的记述中可以找到答案。
峒人风俗图(图九)

《黔记》中记载峒人“性多猜忌,夫妇出入必偶,冬采芦花御寒”。“峒人风俗图”描绘的是侗人冬天采摘芦花的情景。芦花是芦苇种子上附生的细毛。和我国境内许多的百越民族一样,侗族喜以芦花为御寒填料,而罕用丝或草棉填充衣被。
楼居黑苗风俗图(图十)
《黔记》中记载楼居黑苗“男子耕种,性刚而憨,妇人以羊角绾髻。爱居高楼,人死殓而停之,为期合寨共卜吉。以百棺同葬,公建祖祠,曰鬼堂。其它什物,毫不敢犯,犯之以为不祥。性最信鬼,爱养畜牲,人居楼上,畜养楼下”。“楼居黑苗风俗图”表现的是楼居黑苗“好养牲畜,人居楼上,畜豢居楼下”的居住习俗。
六洞夷人风俗图(彩图五十四;图十一)

《黔记》中记载六洞夷人“短衣色裙,细花尖鞋。未婚男女剪衣换带为凭,卜吉嫁之。邻近女子,执蓝布伞往送,名曰‘送亲’,联袂歌舞。至男家饮唱三昼夜,携新妇同归母家。新郎每夜潜入妇家,与妇同宿。及生子后,方过聘而归夫家。母家以苗布数匹为嫁资。女则纺织勤劳,男亦多读书识字者。丧葬礼悉与汉同”。“六洞夷人风俗图”表现的是六洞夷人婚俗中“送亲”的场面。画面中着“短衣色裙,细花尖鞋”的新娘在“执蓝布伞”的邻近女子的陪伴下与母亲依依惜别。
西溪苗风俗图(图十二)

《黔记》中记载西溪苗“女子短裙不过膝,以青布缠腰。未婚男携饚相聚而戏,爱者约于野歌舞,苟合生子后,以牛过聘焉”。“西溪苗风俗图”表现的是西溪苗婚俗中男女相约一起赴野外相聚的情景。
洞崽苗风俗图(图十三)

《黔记》中记载洞崽苗“先代以同群同类分为二寨,居大寨为爷头,小寨为洞崽,洞崽每听爷头使唤,婚姻各分寨类。若小寨私与大寨结婚,谓之犯上,各大寨知之,则聚党类,尽夺其产,或伤命。其俗善舟楫”。“洞崽苗风俗图”表现的是洞崽苗“善舟楫”的习俗。
二、《黔苗图》册页承载着清初侗族在建筑、居住、服饰、婚俗、信仰等诸方面的习俗信息
侗族多居住在我国的西南地区,气候炎热多雨、土地潮湿、虫蛇众多,甚至还会遭受猛兽的袭击。为躲避这些不利于居住的因素,侗族的房居多为“干栏”式建筑。所谓“干栏”式建筑,亦即二层建筑,它是百越各族的传统居室,作为百越民族的后裔,侗族承袭了这种居室形式。“干栏”式楼房依山而建,一般楼下留空,用来饲养牲畜,或堆放柴草和农具杂物,而楼上住人。“楼居黑苗风俗图”
所描绘的其实就是侗族最富特色的“人居楼上,畜养楼下”的“干栏”式的住俗。
鼓楼是侗乡的三大标志性建筑之一[5],进入侗寨,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雄伟壮丽的鼓楼。鼓楼是一村一寨或一族姓的标志,也是一村一寨或一族姓的政治、文化活动中心。鼓楼被侗族人民看成吉祥物,它是侗族人民勤劳勇敢、团结奋进的象征。侗乡村寨都建筑有鼓楼,侗民采用油杉、大头杉做鼓楼柱,鼓楼一般高三到七层,也有超过七层的。鼓楼的前面,开设有一个四方形的能容纳本寨人集会的广场,称为“鼓楼坪”,侗族过节,各村寨集会,甚至于婚丧大事均在“鼓楼坪”而不是在鼓楼的底层举行。鼓楼因鼓而得名。鼓楼之内,均置有一牛皮大鼓,并配有一对击鼓棒槌。牛皮大鼓或悬挂于楼上,或架设于楼下一侧。鼓楼的鼓是用于非常的紧急情况时,如发生火灾,被强盗抢家劫财以及耕牛刚被盗偷去、要快速追贼等紧急情况时,发现者或目击者即到鼓楼击鼓,人们听到鼓楼传出击鼓之声,就知道有紧急事情发生,全村寨人立即出动,同心协力扑灭火灾或追捕强盗,非重大紧要的事是不能击鼓楼的鼓的。同时,每遇村寨有事,需共同商定时,寨佬、头人就击鼓聚众,村民也会闻讯而来。凡制定乡规民约、宣讲款约、依据款约处理案件以及商量农事安排、兴修水利等关乎村民利益之事,也大多在鼓楼内外进行。“黑楼苗风俗图”中表现的有事之家在聚堂击鼓召集族人,众族人听到鼓声后即手执长镖利器齐集于前坪,也即现今侗乡的鼓楼坪前,一派齐心协力的态势。“黑楼苗风俗图”所描绘的“聚堂”在很大程度上已具有当今侗乡鼓楼所具有的社会功能。
《黔苗图》册页形象地再现了清代嘉庆年间侗族的着装习俗。通过画面我们可以看到清初侗族男女发式多将发髻绾于头顶或偏于一侧,包三角形头巾或以布束发。服装大多采用自纺、自织、自染的土布制成,土布的颜色多为青、紫、蓝、绿、白等,无论男女大都跣足,极少穿鞋,束布质腰带。上装无论男女多为右衽圆领或直拼合襟式,长且宽大,袖肥大且短,袖长仅齐腕部,在上装的领圈、衣襟、袖口、裙的下沿等边缘部位均另缝花边为饰。男子下装多为裤装,裤子较短,仅及膝盖,妇女多着百褶裙式裙装,裙子长度仅齐膝盖。由于生活在山区,为方便于山地行走,男女一般都打绑腿。其中,黑脚苗、黑楼苗男子头插翎毛的独特发饰符合侗族《款词》中的“父寻鸡尾插头,母制暖布盖身”的记载,而六洞夷人短衣色裙,好着细花尖鞋,清江黑苗“爱着戏箱(此处为“装”之误)锦袍”,八寨黑苗在胸前护有一方锦绣的习俗则充分体现了清初汉族的着装文化因素在侗乡的渗透等等。
两套《黔苗图》册页中包含有大量描绘清初侗族婚姻习俗的画面,为我们了解这一时期侗族的婚俗提供了直观形象的资料。侗族青年的婚姻,有父母包办和自由结合两种形式。包办婚姻主要是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成婚;自主婚姻主要是青年男女通过“行歌坐夜”、“玩山”、赶坳、节日喜庆等机会自由恋爱而结婚。在侗乡,青年男女的交往是比较自由的。每逢节日或农闲时,小伙子和姑娘们便会聚在一起唱歌游玩,用歌声播种友谊,寻觅情侣,“行歌坐夜”便是这种交往方式中的一种。每当夜幕降临,侗寨里的妙龄姑娘便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一边纺纱、绣花,一边等待小伙子们的到来。而邻近村寨的小伙子,也会三五成群,提着灯笼,打着火把,带着琵琶、牛腿琴、芦笙等侗族乐器,边走边唱,来到姑娘们聚集的地方拜访。小伙子们进门后,便分男女围坐在火塘边,或低声交谈,或唱歌对答。如此多次接触之后,如果有情投意合者,便单独往来,互赠信物,私订终身。“车寨苗风俗图”和“八寨苗风俗图”表现的就是侗族青年男女“行歌坐夜”的场景,通过这些画面我们可以清楚地了解到19世纪侗族这一婚俗的全貌。同时,我们或许能从这些画面中捕捉到当今业已唱红世界的“侗族大歌”
的雏形。
“清江黑苗风俗图”描绘的是清江黑苗男女在春日晴和之时,携酒食于高岗,相悦者以牛角盛酒,在高岗欢饮的场面,这幅风俗画表现的其实是侗族婚俗中青年男女交往的又一种方式——“玩山”。“玩山”是侗族男女在喜庆之日、劳动之余或赶场路上,约定时间,各自邀约同伙,按时到传统“花园”,即郊外某地,畅谈爱情,唱歌饮酒作乐。歌唱的内容除一般的情歌外,亦有大量的历史古歌和长篇的叙事诗。青年男女通过这样的活动结交异性朋友,并从中物色配偶,以定终身,“西溪苗风俗图”表现的同样也是侗族男女相约到郊外“玩山”场景。
从“六洞夷人风俗图”和“西溪苗风俗图”的题记中,我们可以了解到清初侗族婚俗中有妇女婚后“不落夫家”的习俗。“不落夫家”也叫“坐家”,它是指婚礼后男女双方并不立即组织家庭,女方仍住娘家,仅在农忙或逢年过节,或夫家有事之时,女方才被接来在夫家与夫同房过夜,次日或数日后,女方复返娘家,直至感情融洽或生子后女方才离开娘家到夫家定居,并随即建立家庭。
两套《黔苗图》册页中亦有一些表现清代嘉庆年间侗族信仰习俗的绘画。“黑脚苗风俗图”和“黑山苗风俗图”就充分反映出侗族人民
“万物有灵”的民俗理念。
侗族是一个信仰多神的民族,他们相信“万物有灵”。在侗族人的心目中,大凡天地间的事物,如山川河流、古树巨石、桥梁水井等都能“显灵”。在侗民的信仰观念中同样地认为螺蛳具有灵性,他们认为以螺蛳相斗,其胜负可以揭示出隐秘的实情和预测未来事态的发展。因此若有争执,侗民往往以斗螺蛳裁判双方的是非曲直,如遇悬而未决的事情,也用斗螺蛳的办法来占卜凶吉。“螺卜”时,侗民们通常是将两只田螺分为“主螺”与“客螺”而同置于盆中以相斗,观其胜负来占卜未来的福祸吉凶。“黑脚苗风俗图”所表现的就是侗族独特的“螺卜”实况。“黑山苗风俗图”中表现的则是黑山苗聚精会神地卜茅草卦以预测吉凶的场景。
两套《黔苗图》册页中还有一些描绘清代嘉庆时期侗族生产活动的绘画,其内容涉及到侗族在当时的生活形态及经济生产活动。如“洞苗风俗图”中洞苗有别于汉人的在屋前晾晒稻谷的习俗、“洪州苗风俗图”所表现的洪州苗忙于织布、“峒人风俗图”中描绘的峒人在冬日上山采摘芦花、“洞崽苗风俗图”中描绘的洞崽苗驾御舟楫等等,通过这些画面我们可以了解到清代嘉庆时期侗族在经济形态上仍是耕织经济,农耕为其生活的主要来源。
侗族是我国南方一个重要的民族,然而,由于历史的原因,流传下来的关于侗族的历史文献记载是较少的。承载着侗族在建筑、居住、服饰、婚俗、信仰等诸多民风民俗信息的《黔苗图》无疑是清初侗族生产生活状况和社会风俗习尚的具体的直观的载体,它为我们研究清初侗族的民俗民风提供了形象的资料,具有较高的学术意义和应用价值。
(本文原为2004年11月在广西三江举办的“湘、桂、黔三省(区)侗族文物保护工作研讨会”的参会稿,2005年2月修改。在修改过程中,蒙曹学群先生不吝提供相关资料,谨致谢忱。)
注释:
[1]长期以来,人们将这类以清代嘉庆年间生活在贵州的各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和其居住地的风土人情为题材的绘画图册都命名为《百苗图》,笔者认为这一名称并不妥当,而将其定名为《黔苗图》更贴切。在《黔记》卷三中,有这样的文字:“八十二种苗图并说,原任八寨理苗同知陈浩所作,闻有板刻存藩署,今无存矣……”“兰坡又题余所绘黔苗图诗曰:洞庭彭蠡间,古苗多根蟠……”通过文中记述,我们可以得知,李宗昉把自己绘画命名为《黔苗图》,根据李宗昉的《黔记》所述内容绘制而成的画册当以称为《黔苗图》更符合原意。同时,苗族是一个古老的民族,支系庞大。历史上苗族曾有过几次大的人口迁徙,从而形成了苗族“大分散、小聚居”的分布概貌,到清初的嘉庆年间,苗族就已经广泛分布于贵州、广西、云南、湖南等地。不同地域的苗族其风俗习惯有着很大的差异。从表现的对象来看,画册所表现的是嘉庆年间生活在贵州地区的少数民族的生产生活与风尚习俗,虽然这些民族在当时都是被当作苗民看待的。《百苗图》这一命名并不能确切地概定出册页所绘对象的所属地域,而将画册定名为《黔苗图》便能达到这一目的。
[2]关于《黔苗图1》的具体介绍,见拙作《清代嘉庆年间贵州民族生活画卷——〈黔苗图〉》,《收藏》2004年第8期。
[3]我们注意到,册页中有多个苗民的称谓,其偏旁都把“亻”旁写成“犭”旁,如青仲家的“仲”,剪毛仡佬、披袍仡佬、打牙仡佬等的“仡佬”,伶家苗的“伶”,白猓罗的“猓罗”等字,这是阶级社会对少数民族的侮称,现都已弃之不用。
[4]本文将侗族从82种苗民中区分开来的依据主要为李汉林先生所著的《百苗图校释》中的有关论述,以及笔者对画面中人物所着服装中所具有的现今侗族的着装因素的认识。
[5]鼓楼、风雨桥、凉亭是侗族的三大标志性建筑。
链接:百苗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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