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张萌:穿木屐的女人(诗人印象记)
(2015-09-02 09:3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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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印象记 |
分类: 随笔 |
印象张萌:穿木屐的女人
文/涂国文
一
诗人张萌和她的诗篇打江南走过,留下的不是一串“哒哒”的马蹄声,而是一串木屐叩击青石板的声音。
张萌是一个穿木屐的女人。她着一袭白衣,在旧时光里缓缓行走。一条潮湿着宋词心情的青石板小巷,在她的脚底蜿蜒着游向远方。头顶上那道窄长的天空,透着一种荀子蓝。巷道两旁开满了木芙蓉,散发着旧时光的芳香。
“橐橐——橐橐——”木质与石质相摩擦的混响,漂浮在小巷中,细腻、笃实、温馨、悠扬。
这是诗歌中的张萌。现实中的她,当然应该是生活化的,与其他普通女子并无二致,也柴米油盐,也喜怒哀乐,也穿戴打扮,也发呆幻想。
有时,读着她的诗歌,我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生活是诗人的第一世界,诗歌是诗人的第二世界。对于诗人而言,这两个世界经常是重合在一起的。
我猜想,即令是张萌自己,有时怕也是难以分清到底哪一个张萌才是真实的自己吧。
二
诗人张萌,笔名“湮雨濛濛”,一个很江南意象的名字。笔名常常是心灵的镜像和命运。初次见到这个笔名的时候,我就在想,有着这样一个笔名的女诗人,其心胸也一定如江南春天的烟雨,氤氲、迷蒙、柔曼、缠绵、湿润、幽清、旖旎、变幻。那是一种诗意的心怀,也应该是她的诗歌的神采。
两年前,我是不认识张萌的。同时,由于我离开江西多年,加上自己创作兴趣的转移,对江西诗坛关注不够,老实说,也是不知道江西诗坛近年竟崛起了这么一位才华横溢的女诗人的。
我第一次知道“湮雨濛濛”这个名字,是在2013年四月初。那时,诗人程维的“后历史小说”《双皇》出版,我撰写了一个评论《黑色帝国的影子剧院》,贴在博客上。在帖子下面,见到了访客“湮雨濛濛”的一段赞誉之辞。然后,我也回访了她的博客,并且第一次读到她的诗歌,心中惊叹不已。
一个月后,我又为程维小说《戈乱》撰写了长篇评论《程维<戈乱>的艺术图谱》,贴上博客,“湮雨濛濛”再次来访,留言,我亦再次回访。这样一来二去,就算彼此知晓了。
但那时,我还不知道她的真名叫什么。知道“湮雨濛濛”真名“张萌”,是那年“十一”我回江西度假时。中国摇滚诗歌开创者之一、诗人彭华毅兄知道我已回南昌,打电话给我,说已约好一群南昌的诗人朋友,晚上一起吃个饭。吃饭之前,先到老福山一茶室喝茶。
我如约而至。华毅和诗人采耳(张诤)兄已在茶室等候多时。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聊着天。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来了一位女子,远远地朝着我们打着招呼。华毅介绍,来者女诗人湮雨濛濛,真名张萌。我这才将湮雨濛濛与真人对上了号,并且知道了她的真名。
于是握手,于是寒暄,于是喝茶,于是合影。大伙一起聊至5点左右,移师另一处大酒店晚宴。诗人颜溶的弟弟颜磊做东,同宴者诗人老德、徐良平、颜磊、章武平、黄新、蔡丽、张萌、采耳、华毅、我和一位徐姓画家。
这次见面,抽象的文字印象演变成为大活人,彼此也就平添了一份真实感和亲切感。之后我们互相链接了博客、加了微信好友,于是不断读到她贴出的诗作、照片,嗮出的喜怒哀乐。因为有很多共同的朋友,点赞和互动也就渐渐多了,彼此也便熟悉起来了。
张萌多次说过她非常喜欢女诗人金铃子的诗歌。金铃子的名字我知道,但她的诗作我读得不多。然而我曾读过浙大教授、著名诗歌理论家江弱水博士为金铃子《越人歌》写的评论《金铃子:令人颤栗的美学》。而江博士,我是熟识的。因了金铃子的诗歌、因了江博士的评论,我与张萌之间关于诗歌的话题,也就拓开了一笔。
三
但是,我与张萌毕竟只见过一次面、只说过几句话,若就此夸口我完全了解她,显然要被熟悉她的朋友们所哂笑。第一手资料掌握得太少,对于笔者来说,多少也有着一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尴尬。然而,正如我多次同张萌所说的那样,“诗人都躲藏在自己的诗歌里”。我试图拂开张萌诗歌里的“濛濛湮雨”,把真实的张萌给找出来。
张萌是一个与旧时光相依为命的女子,她的诗歌,充满着一种线装的古典意象和古典精神。
在诗歌《我体内的完美主义》中,诗人这样与自己展开对话:“我把你像玉一般保存//遥想当空,可是另一个我/我把你当玉一般保存,时而于胸/时而在手腕深处/现在,我的笑充满了玉/于是她满,莹/于是她是杨玉环/于是我从魏晋穿越,我的汉服/来自于蓝,正在征服它的附属/蓝天”。“玉”,不仅是这首诗歌的核心意象,更是诗人古旧温润、玲珑剔透的情怀之光。
张萌骨子里是一个唯美的人,她的诗歌,丛生着一种唯美的古典意象,流溢着一种高峻的古典精神:“我用暮色唱晚/层峦叠嶂的山,把一只忽近忽远的船变蓝/船舷处一瓶黄河上游的墨被打翻,以致人烟稀疏/归期是它的风帆,一只朴素的船”(《一只朴素主义的船》);“你一折扇,走江山/霸气四溢,着长衫/我把虔诚遣送,把路途的艰辛/裱上古朴的蓝”(《复古》);“一袭白衣恍若经书”(《一颗松子的脂肪》);“这个春季,我接住太阳送来的一丝丝青,/洒上宫商角徵羽,哦/顷刻满山绿意,梅岭长成一个曼妙的女子/翠竹为帘,杜鹃为脂/千年的狮子峰是她的坐骑/我以三月为裙,鸟鸣为衣/清晨为轻声细语,你的烟波为心/该为今天的你怎样捧出/捧出一个宫商角徵羽”(《擎火的春天》);“爱丽丝。华清池的墨就这样长成你乌黑的发辫/一枝桃花是你的祖先,娇和艳忽然张开眼/我用力碾。/在一滴墨里写诗/在一个叫时间的男人怀里挣脱睡眠/在一滴酷似泪水的露珠里抚摸你的脸”(《爱丽丝的春天》)……
张萌是一个有着锦绣心怀的女子,她擅长从庸常的人事物事中,发现生活和生命的诗意。
张萌诗歌,有着惊人的发现力、想象力和表现力。她擅长点石成金,从庸常的事物中发现和发掘诗意。《最后一件翠衣》可谓她的一首代表作,我们剥落一切附着在这首诗歌之上的隐喻、象征等现代手法,还原它的思维元轨迹——诗歌写的是夏日吃西瓜这样一个寻常的生活场景。诗人由“西瓜”之“西”,联想到“西施”之“西”,由“西瓜”写到“西施”。再由满地湿润黑亮的瓜子,联想到狗的眼睛。接着,又从丢弃在地的瓜皮上栖落的蜻蜓,联想到与闪电搏击的雄鹰。诗人的思维纵横捭阖、随意黏合,将一个司空见惯的日常场景铺陈得妙趣横生。
张萌的许多诗歌,是一种女性日常生活叙事:如吃零食:“今夜,我吃素/手捧一树绿风/一颗松子敞开初冬/我截取脂肪,把它们养成体内的/松鼠。就在今夜/你的油脂,汁水/恍若花开的无穷”(《一颗松子的脂肪》);如发呆走神:“我躲进兰花里面,窥视大地的祖先/一朵黄,婀娜,娉婷,是月光的/一朵红,鲜艳,沉默,是惊蛰/大片的绿,是想象中的神仙”(《大地飞歌》);如插花:“我愧对栀子,它把瑰丽的一生/献给我,且贱卖/现在,它头颅垂下/我想着它潦倒的后半生,在我的/卧室里,它的体液四溢;/它已离开了舞蹈的大地,白色的花瓣/是对母体的回忆?”(《陌生是一种情绪》)……
张萌是一个内心冲突激烈的女子,她的诗歌意象组合跨度很大,富有极大的艺术张力。
张萌诗歌,遣词稠醲,想象奇特,意象跳跃,诡秘奇特,跨度极大,充满艺术张力。如《发丝上的远山》一诗,空间上从南昌跳到扬州、时代上从旧时光跳到现代、节令上从春天跳到冬天、人物上从我跳到“你”、形象上由发丝联想到远山:“每一根发丝都是我的爱,它们善良,文雅/当它们漆黑的眸子与你融为一体,就是一座座远山/如墨,巍峨,如丛林,如龙吟虎啸般”。诗歌《寂寞的鱼》,同样是一首充满艺术张力的作品:“如果/燃烧是金色的极致,那么这/一行行脚印就是生命的灰烬/一行通往白天,一行/通往黑夜,一行是风雨交加的坟茔/一行是天堂里的又一季。”
意象组合的通感、荒诞与奇特,通常表征了诗人内心的狂波巨澜。从张萌诗歌中,我们可以听出她内心剧烈冲撞的声音:“我的疼痛是七月的蝉,隐秘/嘹亮。这些白白的时光透过蝉翼/与我的心事连为一体”(《无字书》);“等桂的日子,一瓣银鱼/一瓣你,斗转星移/我向着桂树高喊,却/传来空寂/我向着海边狂奔,却失去/足印/半个月影缓缓前移,一如/半个月饼/我和十五,追着半个你/仿佛一枚银币”(《半个月亮》);“当七月被闪电带走,当/西湖与你未雨绸缪,我以一朵莲的速度/清淤泥,长出莲花的幅度/缝合爱情的伤口,一块叫八月的骨头/就刚好,就是我”(《一块叫八月的骨头》)。
张萌是一个性格刚柔相济的女子,她的诗歌具有一种婉约与峭拔并举的特质。
张萌诗歌,总体上呈现一种婉约、精微、敏感、巧慧的艺术特质。然而,这决不是张萌的全部。张萌其实是拥有两副笔墨的,或者说,她的心胸,既兰心蕙质,又峭拔大气。她的系列诗歌,都展示了其男性的一面。例如:“我开始流离,左边一片广袤/右边成串的鸟鸣;翻开十一月/我把自己挂在中旬,一个殉道者拥有的日子/这个日子被芙蓉掩盖,包围”(《听芙蓉》);“我的诗中有一群马在奔跑/早春,是领头的那一匹/桃花是羽翼,跑着跑着就出来/一只游泳的鱼/我的鱼缸是一个开满蓝色的/夏季//我伸出手,接住轰隆作响的马蹄/旋即一匹马变成你的眼睛/我惊喜,眩晕/一个美人飞奔而去”(《美人》)。
《我以荀子的蓝》一诗非常典型地体现了张萌诗歌风格健朗的一面:“我以明亮武装,亲爱/这明亮来自荀子的蓝,它青/它冰/我以微笑武装,亲爱/这笑源于山谷的红,它似风/似枫/我以荀子的蓝,铺陈/我以荀子的蓝,开辟一段/脚的行程/这蓝,从天而降,从远古携你/同行,这蓝,敞开一段古文/敞开冰与水,敞开大地与落叶/的归宿/该摘下的,是你的指纹”
张萌风头正键。近年来,她的诗歌,频频见诸《星星》《绿风》《诗选刊》《诗歌月刊》《诗潮》《散文诗》《中国诗歌》《芒种》《山东文学》《大诗歌》《中国当代大诗典》《2014年中国新诗排行榜》等刊物和选本。2014年,她的组诗入选《诗选刊》中国女诗人专号,另一组诗《为你备好的春天》获南昌市谷雨诗会一等奖。
诗人张萌以本名在生活里行走,以“湮雨濛濛”的笔名在诗歌中行走。我祝愿她无论在生活里还是在诗歌中,都越走越稳、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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