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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作伴好还乡

文／涂国文

今年杭州的第六场大雪开始消融了。从窗口朝外望去，俨然一幅版画：镜子似的太阳镶在白茫茫的天壁上，晕出一片清泠泠的光；小区远近的楼群，一律的立面斜顶，斜顶上摊着一张张方方正正的雪毯，雪毯下面，浅黄的墙体活泛着一种静谧的雍容；路面上停满了私家车，有的顶上覆着积雪，更多的已被主人清扫干净，艳黄的、锃黑的、瓦蓝的、纯白的、玫瑰红的、富贵紫的、大红的、银灰的……七色斑斓。

我手持一张动车票，伫立在窗前，静静地看着楼下的花圃中，雪在一排雪杉上无声地燃烧，想起再过一个星期，我就要回到千里之外的故乡，陪85岁的老父亲一起过年，把漂泊的沧桑，一齐抖落在故乡的土地上，心房忽然漾起一股暖流，嘴角不觉泛起一丝笑意。我转身上楼，走入儿子的房间，拨开玻璃窗，极目围墙外那条娴静的余杭塘河，沿着覆满积雪的江堤逶迤东去，我的心一下子又飞回到了遥远的鄱湖之滨、信江之畔……

父亲和雪，雪和父亲，是我关于回故乡过年的所有记忆中的两个绝对主角。转过一场大雪，我往往就从漂泊之地回到了生身之所，回到了父亲沉默而深挚的爱中。我自14岁那年离开故乡，至今已在外漂泊了30整年。每次我从异乡回到故乡过年，迎接我的，总是父亲那喜出望外的神情——也只有父亲那喜出望外的神情——母亲在我10岁那年就因病去世了，父亲为了我们一直鳏居。雪和父亲，父亲和雪，永远都守侯在故乡的农历中，盼望着、迎接着、惊喜着我们兄弟姐妹回家过年。

对于过年，我心中有着太多辛酸却温暖的回忆。因为母亲的早逝，那些年，我们家的年过得实在是凄惶。然而因为有了父亲，我们家的年，又过得不比任何人缺少温暖和幸福。27年前，我写过这样一首题为《过年》的小诗——

“‘只有过不去的渡/没有过不去的年！’//父亲，你对过年的阐释/如此简朴、深刻/一言中的/当邻室觥酬交错/门神在辉煌的烛光里/满面春风时/你也为我们备下了/一桌丰盛的天伦/让我们幸福、感动/心灵噙满泪花//很多年以后，你苍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成这样亲切的一句：/‘没有过不去的坎坷/只有过不去的自己！’”

父亲，在我的心目中，不仅是我们兄弟姐妹幸福的源泉，更是一位生活的智者。他是一本读不完的大书。回家过年，听一听老父亲谈论他的生活哲学，祭一祭母亲的墓，在我，一直是一个盛大的心灵节日。气象预报说杭州再过几天又有一场大雪。那么，且让我收拾好中年的心情和归家的行囊，转过这场大雪，重新回到故乡，回到农历，回到老父亲渴盼的目光中，回到他山高海深的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