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农行东京发行武士债

—农行第一次登上国际金融舞台

以此纪念纪念农行成立60周年

董玉华

    在《中国城乡金融报》创刊25周年举办的《见证历程》，从25年出版过的4727期报纸中撷取了28项重大事件中，农行首次境外发债排在第二位。作为这一重要事件的见证人和主要参与者之一，我一直认真收藏起这一份珍贵的报纸，作为对过去自己引以为自豪事件的珍藏，作为对过去领导发债的老领导、老同事的回忆，也作为自己职业生涯值得回味的一幕，永远停留在我脑海中。时值农业银行60周年生日，我愿意将农业银行首次登上国际金融市场这一重大事件的过程、花絮等奉献给农行60岁生日，纪念农行辉煌且不平凡的60年历程。

一、缘起：在国际金融市场上展示农业银行形象

农业银行1988年成立国际业务部，开始了世界银行贷款、亚洲开发银行贷款和国际结算业务。国际业务部的成立标志着农业银行由一家服务于农村、农业的专业化支农金融机构开始迈向国际化步伐。作为世界银行支持中国农村经济的转贷行，农行承担了大量的支持农村经济、帮助农民脱贫致富的项目，为农业产业化、农民致富作出了很大贡献。后来又承接了亚洲开发银行的扶贫项目，由此开启了农业银行的国际化道路。1992年，农业银行国际业务部又成立了外汇信贷处，在两者之外，又承担了商业贷款。其时，正是日本经济发展的高峰期，日元升值使得日本的流动性异常充足。日本的银行纷纷在中国设立代表处，开展向中国的资金输出。而此时，我国经济发展对资金需求非常旺盛，供给与需求正好在这个时点契合。中国的四大国有银行纷纷在外汇管理局批准的外债指标内，向日本的银行借美元外债，日元的升值使得美元的输出非常合算，可以用较少的日元购买更多的美元，贷给中国的银行，中国的银行归还美元，可以换回更多的日元，这对日本银行业来说是非常有利的。农业银行是四大国有专业银行之一，每年外汇管理局都会下达外债指标给农行，农业银行则与日本银行中一些大银行接洽，比如当时的第一劝业银行、日本债券信用银行等借款，这些金融机构均是作为牵头行，组织银团贷款，每一单为2500万、3000万不等，我所在的外汇信贷处负责日本银行银团贷款的承办工作。我作为业务的操作者之一，接手这项工作，当闵玮处长让我负责此项业务时，当时才25岁，深感责任重大。首先是要对整个运作流程有清楚的了解。为此，我专门到建设银行国际部主管此项工作的校友那学习、咨询；其次，一些彼此交往的英文信函需要学习，为此我买了这方面的参考书，自己练习写作，尽可能采用地道的英文词汇与格式，当时很担心自己写的英文信函不能达到要求，让外方笑话，由于赶鸭子上架，刚开始心里总忐忑不安，慢慢地英文信函的写作水平也大有提高，与对方信函往来也没有差错；第三是法律知识缺欠。与日本银行机构借商业贷款，需要签订法律合同文本。虽然我们聘有专门的涉外律师，但一些涉外经济法律我也需要懂一些，否则怎么能与律师商谈。不懂就学，于是我买来法律书籍，慢慢地对法律文本也有了一些了解。最后，还需要提高组织活动能力。在合同文本签署完成后，中日双方银行领导还要签署借款合同，记得通常是在北京长富宫酒店举行。这里有许多涉外礼仪知识需要了解。中方银行的主管国际业务的副行长、国际部总经理参与合同签字仪式，我与处内同事一起组织安排好签字仪式、还有宴会，中日双方代表举杯庆祝活动圆满完成。其后就是提款、还本付息等一系列后续工作。在部、处领导的关心支持下，每次活动都取得了圆满成功，受到领导的高度赞扬。在二年的筹资活动中，没有出现任何差错，旨得益于学习、工作谨慎细致。

1993年底，总行领导就有考虑在境外金融市场发行债券的想法。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梦想，农业银行当时在世人面前是一个农村专业银行，要登上国际金融市场舞台，那将改变人们对农业银行的印象，即充满期待，又担心这是不是有可行性，怕国际金融市场难以接受这位素未平生的外来者。当时我才27、28岁，虽然已经通过商业贷款了解一些与日本银行机构打交道的知识与经验，但是要在国际金融市场上发行债券筹资，平生也是第一次，既希望能揽到自己肩上，也担心自己能力不足，难担此重任。有了这个想法后，就需要有一个载体，那就是必须为一家拥有外债指标的大型企业发行债券。没有外债指标不行，没有获得国家批准允许其发债的企业也不行，二者必须同时具备才行。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河北省石家庄宝石玻璃厂有外债筹资的想法。既就是通过农行发行，那么对外来讲是农业银行承担还本付息的责任，农行就必须对在石家庄宝石玻璃厂的还债能力进行评估，然后才能决定是否为其发债。当时国际业务部对此进行了认真的调查评估。客观地说，当时对这个企业也有反对的声音，经过反复调查评估，最后还是认为石家庄宝石玻璃公司该项目融资可行。于是决定为该企业筹资，通过境外发债的方式筹集1.5亿美元（相当于150亿日元）的外债资金。在项目与外债指标都确定的情况下，具体操办发行境外债券的事情就落到我处，最终落到了我的头上，从此开始了充满艰辛又充满期待的二年境外债券发行工作。

发行境外债券最早是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首次在境外发债，1982年1月该公司在日本债券市场上发行了100亿日元的私幕债券，1984年11月中国银行在日本发行了200亿元的日元债券，财政部1993年9月在日本发行了300亿日元的主权债券。农业银行也不甘落后，于1995年3月6日在日本东京发行了150亿日元的武士债。这次发行债券是农行首次亮相国际金融市场，受到投资者的广泛欢迎和好评。

境外发行债券，首先必须得到国家外汇管理局外债司的批准，其次要得到境外评级机构的信用评级，然后要选取主承销商和主受托银行，再次要对发债的时机进行选择，然后要实地进行推介和路演，最后还要为防备汇率风险掉期、签订合同、举行发行仪式等，要求细致充分的准备，我们是第一次发行武士债，没有经验可参照，边摸索边进行，以细致艰苦的工作保证项目顺利圆满完成。

在当时主管国际业务部的副行长段晓兴的领导下，在我们处得闵玮处长的直接指导下，我们开始了发行武士债的准备工作。首先要得到外汇管理局的批准，才能发行武士债。于是闵玮处长带领我等经常到外汇管理局外债司去拜访、沟通。当时外管局办公的地方在亚运村国际会议大厦办公，经过不断的沟通，我们与该司的领导、处室负责人关系都熟悉起来，为以后发行武士债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在选定日本为武士债发行的场所以后，我们开始按照发债的程序一项一项地准备。首先是要得到国家外汇管理局的批准，因为我们是借外债。但突然我们的政策发生了变化，那就是过去我们是向日本商业银行借外债或者发行武士债融资，由于我国的外汇储备上升很快，所以国家决定用外汇储备顶替国外借款，这对于我们来说实际上是就是不用到国外去筹资，则在日本国际金融市场发行武士债就成为不可能的事情了。我们的准备工作也就白费了。我们当时心理真是着急，可有没有办法。要突破这个规定需要当时担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朱镕基批准才行。记得当时我们领导也想办法，河北宝石这家企业也在想办法，河北省的领导也在想办法，最后通过多方努力，还是得到朱总理的同意，我们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在确定发债以后，接下来要做的工作是为投资者进行评级，记得我们选择的是NIS公司，我们要做的工作是按照该公司的清单准备评级材料。当时，正好处在农行和农发行分家的时期，由于工作没定，所以大家的心思都没有稳定下来，而准备材料需要各个部门的配合。于是，闵处长带着我一个一个部门拜访，希望他们为我们提供所需要的评级资料。经过多次联系，最后我们将总行各部门的材料逐一进行整理，编辑成册。其中，我们与该评级公司多次开会，讨论材料问题，并且到深圳分行去访问，了解农行的分行层面的经营情况。经过近半年多时间，最后我们得到的农行评级为AA_的好成绩。时候我才知道，其实日本的评级公司看重的是农行的国有银行后面的政府背景，我们准备的农行的经营材料无非是参考作用。但我们为准备材料确实费了很多心血，付出艰辛的劳动。不过，总的来讲，评级的结果为我们下一步发债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评级完成以后，接下来我们开始制定发债的一揽子方案。首先我们要选择发债的主要承销商，通过反复权衡比较，最后选择日本大河证券株式会社作为主承销商，从此我们就开始与大和证券一起就发债的事宜合作。主要是与日本大和证券的北京代表处联系较多。当时其首席代表是德地立人、代表是比留间。德地的中文非常好，生长在中国，与我们沟通一点问题也没有。我们也经常与大和证券总部的领导会面，讨论发行武士债的问题。我们与大和证券签订了发行武士债的协议。除了主要的承销商以外，还要选择主干事银行。当时有大量的日本商业银行来我行拜访，我们每天都要与他们会面，有时一天有三四家银行的代表来拜访，表达希望作为主干事行的意愿，后来我才得知这是他们的荣誉，在日本金融界得荣誉。最后我们反复比较，选择了日本樱花银行作为主干事银行，当时日本农林中央金库与农行的关系非常好，因为都是与服务农业有关，自然走的较近，他们也希望作为主干事银行。考虑到他们参与国际金融市场的程度较低，为确保发行武士债的顺利成功，我们还是忍痛割爱，把它安排为副主干事行。由于别的的大银行没有拿到主干事行的地位，在日本访问的时候，他们表达了一种没面子的感觉。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受到批评。从此我感到日本银行对于面子的重视。

在确定了主干事行以后，有他来组建承销团队。接下来，我们要准备发行武士债的文本，这项工作设计金融、日本和中国的法律，做起来异常辛苦。我们委托了涉外的律师事务所，但是我本人必须参与其中，保护农行的利益。为此，我们也付出了辛苦的劳动。

在大和证券、樱花银行等的配合下，我们经过艰苦的准备，准备在1995年3月6日在日本东京发行武士债。在农行日本东京代表处的协助下，我们登上了赴日本东京的飞机，下榻在一家五星级的大饭店。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举办投资者见面会，向投资者推介农业银行的发行的武士债券。记得当时日本的投资者出席的很多，农行的债券引起国际市场投资者的高度关注。段行长在会上做了介绍，并回答了投资者提出的问题。会议开得很成功，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在开完投资者见面会后，我们要签署一系列合同，如承销合同等，当然这些合同大都是制式合同，但我们为了谨慎起见，还是认真审查过，需要段副行长签署，当时段行长问我有没有问题，我还是充满自信地说，没有问题，可以签署这些很厚的英文协议。尽管我压力很大，但是为了发债成功，为了农行的国际声誉，我还是认真细致地审阅这些文件。

在完成文件的签署后，接下来就是要确定发行价格，记得当时大和证券和樱花银行的项目负责人，发表了他们的意见，给我一些他们的建议，大致是什么是最合适的价格，但最终是由我来定，我在充分听取他们的意见后，根据我的判断，选择了一个合适的价格。时间长了，我记不清当时的价格，但我印象中他们后来告诉我说是最佳的市场价格，一次由于价格原因赚的利润据说是超100万美元，当时我听后非常高兴，我们的领导也很高兴。由于我们认真的准备，大家齐心协力，使得我们发行的武士债销售一空，市场反响很好，极大地提高了农行在国际金融市场上的影响力，为农业银行赢得了荣誉。项目的成功发行，收到总行领导的高度肯定和表扬。

这次成功的发行，归功于总行领导的高度重视，马永伟行长、史记良行长接见了日本银行和证券的高层访问，段副行长更是关心支持发债工作，并亲赴日本发行武士债。国际部副总经理闵玮是发债项目的直接领导，付出了大量的心血。我们处的副处长孙梅玉（现国际部总经理）也为此付出大量的劳动。外事处的周文彪、綦明为待外宾做了大量的翻译接待工作。农行东京代表处的两位代表（王晓勇）也做好两边的沟通和发债的接待工作。这是一个团队在进行工作。感谢他们为这次发债所做的努力。我当时因为发债，长期在办公室呆着，爱人生小孩也顾不上，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一定要圆满完成发债任务，为农行争光。

1996年至今已过去15年，时常想起这段紧张忙碌和光荣的境外发债的一个个画面，想起与大家一起战斗的岁月，心中充满成就感，也对这些日子过得紧张充实充满留恋之情。感谢农行，让我们有展示自己才能的机会。感谢领导的信任和关心。这是农行历史上值得纪念的一件大事，是农行登上国际金融舞台的一次最为重要的展示。农行走过60年不平凡的岁月，发生过许多有纪念意义的大事。我作为农行人，服务农行20年，对农行有深厚的感情。为纪念农行60岁得生日，我将发行武士债过程中我所经历和了解的事情记录下来，以此纪念农行成立60周年。

记录人：董玉华 现任农行内蒙古分行党委委员副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