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眼不堪三月暮

周虹回到周太太房中，但见周太太脸上神色不对，周虹不禁很是恐惧，心想：不是爹爹连妈妈的话都不听吧？周太太果然道："虹儿，适才跟你爹爹说啦，你爹爹坚不答允，说什么我女儿嫁定他了。那凌公子只与你爹初次见面，没想到一见如故，你爹爹盛赞他有风骨、有才学、文才武略无一不备，我便向你爹进言道：'据说那凌飞甚是行止不端，经常眠花宿柳的，虹儿嫁给这样的人、、、'你道你爹怎说？他说：'后辈子弟与我家匹配的谁不是风流成性？男人家三妻四妾事属寻常，况凌飞又未纳得有妾，亦无外室，我看他是个性情中人，断不会委屈了虹儿。'唉，虹儿，你便依了你爹吧。你素来知道你爹的性子，他虽不大管你们，然决定了的事是决无改变的。那凌家七公子听你爹这般说也应不会太差罢？"

周虹无言以对，他知爹的性子，确是这样，只得暂不作声，怏怏地回房。她暗自惴度：师父对爹有救命之恩，只要叫师父来，让她与爹分说，爹肯定要听。只现下没请示师父，不能把师父默许我与那素未谋面的师兄之事说与爹知。那师兄虽则不知性情如何，然先过了这一关再说罢。主意打定，她当天便叫小草给找来几套书僮的衣裳，当晚便在房中偷偷乔装打扮。穿上青布书僮服，把一头青丝挽成两个小鬏，再把师父赠予的雌飞虹剑塞到挑书竹中，两个书箱便权充衣箱。周虹揽镜自照，不禁大为得意。须知其时科甲正盛，往来奔走的书僮在所多有，且书童年幼，说话本就带有雌音，周虹面相太甜，扮作书生本就不似，扮作书僮却毫不引人注意，她一想到可以独闯江湖，前往天目山寻找师父，不禁兴致盎然。

好不容易挨到三更，四下里无人，周虹便偷偷挑了那担"书"来到后院墙下，也不用如何作势，轻轻一纵，便上了墙头，再一跃，便已出了周家，便如一片落叶般，真个悄没声息。其时月明星稀，周虹心情舒畅，也不觉如何害怕，只朝西方而行，这一路晓行夜宿，周虹虽从未行走江湖，然人既机灵，嘴巴又甜，也没什么人难为了她，倒也平安无事。

不日到了余杭境内，那余杭虽比不上临安景物繁华，然亦是物阜民丰之所在，况又离临安不远，周虹更是放心，当下寻了一间干净宽敞的客栈，安顿下来，余杭不比临安夜夜笙歌，晚间颇为安静，周虹独个儿解了一会子九连环，翻出＜后汉书＞里东方朔嘻笑怒骂那几章自已笑了一回，终究百无聊赖，只得早早歇息。她的头刚挨上枕头，便听得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一阵沁人的凉意袭来，正好安枕。

约莫亥时，耳听得窗外仿佛有男子声音，周虹立即惊觉，伸手向倚在床边挑书竹内的长剑摸去，鼻端忽闻到一股醉人的香气，脑中立即晕眩起来，恍惚听到一男子声音道："的是个绝色的雌儿，不会弄错的，老大等着呐，快走！"周虹勉力想振作精神，争耐她毕竟年幼，内力修为尚浅，渐渐地头脑不听使唤起来，竟堕入黑甜香中。迷迷糊糊地，也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但觉混身湿透，说不出的难受，竟是被绑在一麻袋中。周虹此时不禁暗暗有点害怕起来，不晓得绑了她的人是什么来历，用意如何，耳边但听呼呼风声，想是那两人带着她施展轻功在赶路，耳边风声甚疾，这两人轻功俱各不弱，未几，听到哗哗的流水声，想是经过一条水流甚急的山涧，过了山涧后，不知是个怎样的处所，那掠走周虹的两人倒停下来了，其一道："老大就要来了，可得把这小妞儿取出来，好让老大验货。"另一道："这几天碰上下雨，小妞儿未免受了些委曲，老大别怪罪才好。"接着便有人把麻袋解开，周虹睁眼一看，却是好一个鸟语花香的处所。旁边流水潺潺，地上绿草如茵，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不远处便是苍翠的群山。打量这个山谷必是他们几经思量选下来的，虽不是什么险恶的所在，然而如果有人守住了主要通道，要逃走却也千难万难。

掠周虹来的两人均身穿黑衣，面蒙黑布，中等身材，打扮利落，一看便知是会武之人，却不是什么高手。正打量间，一人道："老大来啦。"对面山上升起一股青烟，转眼间三男子便到了眼前。三人均穿玄色长袍，掠周虹来的那两人向中间的男子低眉裣首道："主公，人已来啦。"周虹上下打量那人，但见他三十五六年纪，瘦高身材，容长脸面，一双眸子精光湛然，眼下却乌青一片。一看便知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他的男伴看来也是身怀武功，看来势难现下逃走。那"老大"见眼前这女子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虽混身湿透，头发粘在脸上，一副狼狈的样子，却是脸容甜美，肤色白里透红，身形窈窕。最奇的是她脸无惧色，竟敢不住的打量自己。他不由得大感兴味，微笑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周虹想，当此狼狈的情形之下，绝不能透露真名实姓，以免辱没了家人，便道："我叫刀艳妮，与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何以掠我至此？"那男子且不回答周虹的问话，只点头微笑道："好名字，果然是一美艳不可方物的小妮子。你姓刀，是大理人氏了？"周虹心内暗笑，自己随口说叫刀艳妮，不过是取"讨厌你"三字的谐音，他竟说是好名字，真真笑死人。不禁莞尔道："正是，家父是大理人氏，因终年贩运象牙、沱茶等物至临安，老来便在临安定居，我却是在临安出生的。"她知自己一口临安口音，却瞒不了人。那男子见她嘴角便这么一扬，微微这么一笑，当真是艳若桃花，色如春晓，不由大是心动，眯缝了眼说道："也只有大理的青山与临安的秀水才能育得出你这样又甜又嗲的人物，你可知我是谁？我叫汪隼，人称铁面飞鹰的便是。"说罢目不转睛的盯着周虹的脸。周虹一听，心内大叫糟糕，这铁面飞鹰她是听师父说过的，是飞鹰帮的帮主，飞鹰帮的行事介乎正邪之间，尚无里通敌国，但打家劫舍等勾当自是在所难免，其中最为人诟病的是其帮主颇为贪花好色，且又武功高强，玷污无数妇女。周虹自知这次境况不妙，若不好生安排，定然无幸，绝不能让这汪隼知道自己会武，只能随机应变，伺机逃走。她听汪隼这一问，情知是试自己来的，遂满脸茫然又毕恭毕敬的说："久仰，久仰。"汪隼一看，周虹稚气的脸上一片茫然，不禁既好气又好笑，心想，这小姑娘恁地有趣，明明从未听过我的名头，却撑场面说什么久仰，只当周虹是年幼无知，故对自己并不惧怕。他哄着周虹说："小妮子，今日看来与你颇为投缘，你便跟我走，我带你去买漂亮衣物如何？别看余杭不及临安繁华，我给你的衣物，你在临安定然买不到。还要带你到一个好玩的，包你从未见过的处所。"周虹立即装出一副欢呼雀跃的样子。路上与汪隼答话，周虹只说因父亲年来宠爱新欢，冷落母亲，且把大笔财产交由新欢接管，母亲气得病倒，她看不过，便假扮书童，瞒着家人，想请家在余杭的外公外婆到临安去替妈妈作主。汪隼见她说得在情在理，倒也并不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