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故乡的云

我不想说，我的小村庄是最美的。

我不想说，村里人，是淳朴的。

我不想说，村里的小路，是通向童年的。

我只想说，故乡的云，是最美的。

时常不能仰望天空，因为城市的高楼，将天空割碎，我宁可在金黄色的银杏树下，抬头望见金色的银杏叶，将我的眼中的蔚蓝，和金黄碰撞着。

故乡的周浦塘，是父母辈的长者，人工开挖的，这条河通向大海，每当五六月的时候，河边会有很多龙虾，老乡会拿着网，在河边打捞。如果这一年，水质污染很严重，那么没有鱼虾，但是一路往东流淌的，那灰黑色的流水中，有死猪，有腐烂的西红柿，那一年，西红柿肯定很便宜，农民宁可扔河里，也不想送到周浦镇的小菜场出售了。

我很少在立民桥上逗留，因为我怕水，我只是在桥的对岸，捡起石子，丢过往的船只而已，每次听到船老大大声叫骂，这音响效果绝对爽一天。偶尔船老大在立民桥下停下，在我们整个小村子兜售西瓜的时候，村里人都集合了，二十多年前，那里的西瓜只有几毛钱一斤。如今这条河还是通航的，只是没有船老大停靠的地方。

河水还是连绵不绝，河里没有鱼虾，死猪和西红柿也没有了，因为村里，那些农田荒芜着，偶尔老人们，种一些偷懒的农作物，比如种些毛豆，根本不需要打农药，不需要除草，似乎种下去，这玩意儿等四个月，就能下手采摘。已经没有可以扔掉的西红柿了，老乡们的孩子都去市中心工作，或是在村里的工厂里上班，会种地的老乡不多了。他们也顶多在自留地里，种些自己吃的菜，而曾经的五亩薄田，也交给村里，让外乡人种上水稻。

每当端午节期间，那些插秧机，在农田里滚着泥浆，不出一个小时，一亩田就插秧完毕，到了秋天，收割机像个强盗一样，席卷了整个田野，很快收割完毕。至于老乡，他们已经不再种水稻，不再种小麦了，他们很多是带着孙子辈，或者闲着就去老年活动中心进行益智类游戏。

一直呆在城市里，如果说在上海，一个奉贤人，和一个宝山人谈恋爱，那么这属于异地恋，横穿整个上海的路程，都要一两个小时，而且是坐地铁。

我很少回到我的故乡，门前的小河，我曾经一直站在小石桥上，我总是看着自己的倒影，流连忘返，自己家里的镜子，爸妈吵架的时候，母亲拿着板凳，把穿衣镜，砸成半身镜。每家每户，都违章搭建着，把闲置出来的房子，借给异乡人，于是门前的小河里，内容丰富起来，鞋子，玻璃，垃圾什么都有。

我每次回家，总是听妹妹说，村里谁家死了人，谁家生了娃，而那些长者看到我，都摸了摸后脑勺问我，这些年你都在市区，你怎么不回家看看呢？这么多年，你还是从前的样子，你看看我是不是老了？

很多人问我，他们是不是老了。

我总是违心地说着，还好，不老，不老。实际上，他们老的很快，郊区就是这样，父母辛苦把孩子养大，随后给孩子建房子，装修屋子，让孩子结婚，接着给儿子带孩子。一辈子是房奴，有些钱就要翻建房屋，有些钱就要给孩子，随后这些人没有时间去美容，没时间健身，没时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于是不心甘情愿地衰老了。

郊区的老乡，他们总是满脸皱纹，冬天的时候，五十岁左右的大叔，头发开始花白，眼角都是皱纹，总是黑黝黝的皮肤，在太阳下，雪亮雪亮的泛着黑色的油光。他们要么瘦骨嶙峋，体质衰弱，要么五十多像怀孕立刻要推进手术室剖腹产的孕妇，他们的每一天都是相同的。很多人就这样老了，盼着孩子长大，盼着孩子结婚，盼着孩子生孩子，最后盼着拆迁。

故乡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环境越来越脏了，老人身体不好的，无法下地了，年轻人都不再务农了，都去市区发展或是买房了，而在市区18年的我，想回家了。

我想念故乡的一草一木，我联系着离我家很近的新郎新娘，我说我想把我的公司开在家附近，我的爷爷年纪大了，我不知道我能见到他多久，他一直说头晕，我一个人在市区，病了也没有人照顾，躺沙发上，连喝水也没有人倒，姜汤没有人烧，回家最少有爷爷，有妹妹，有家人的陪伴。

于是约了一些本地人，谈了几对，有一对说，姐姐，你不要把公司开回来了，因为这里没有消费群体，本地人都很节约的，你在市区做一场婚礼一万多，在郊区只有五六千，不要回来了。

我回家的心，动摇了，真希望周浦或是我们的小村庄能发展得快些，这样回家也就快了。地铁江月路站离我家不远了，只是市区和郊区，这简直是两个世界。什么时候，上海没有郊区，我将失去的小村庄，我也将一抬头，只能看到割碎的天空，但我还是希望，家乡发展得快些，再快些，这样赶得上回家，天天回家，陪着老爷爷。

再多联系一些本地人吧，再听一听本地人说的方言吧，再多几次机会，能让我在舞台上，说着家乡话吧。再也没有嘲笑我，说着妳，嘎啦，戆浮尸……

如果能听到故乡的声音，能抬头看到整片故乡的云彩，那便是我的童年还在，我还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