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洗衣机里洗澡的时光

这是一个听来的故事，不关于我。

这只是成年上万对父母，他们当年的爱情缩影。

坐在这对家长的对面，我是他们孩子婚礼的主持人，我需要了解更多关于他们，关于他们家。我是他们的听众，也像记者一样，采访着他们，我想要，对我婚礼流程策划有用的素材。

那位年轻的母亲问我，为什么还是单身？

我说如果遇见了，如新郎这般的男人，我就结婚，如果遇不见，那么我可以等，直到这个人出现，我不会妥协和将就了。

于是话题转到，这对父母年轻的时候。

母亲说着，当年我和孩子他爸在读小学的时候就认识了。我们好惊讶，在座的有新郎，新娘，还有新郎的父母，这是第一次两亲家碰头吃饭。

我羡慕着这是有共同回忆的一对，他们说着，山西太原，说着那里的煤矿野蛮开采，空气质量不好，他们来到上海，因为父亲家里兄弟姐妹八个，他觉得留在家还不如出来闯一闯。

18岁那年，父母在一起了，那一年，父母是要靠体力吃饭的，结婚那一年，住的是单位分的小平房，那年办了二十多桌，花掉两千多块，母亲穿的不是婚纱，是棉袄，每桌一百多块，收到的礼金和婚宴价格持平。

母亲说，那年父亲很瘦，她比父亲颜值高很多，只是当时的工作是风吹日晒，母亲从来不用化妆品，皮肤就晒黑了，再也恢复不了白皙。

在雪冰出生后，母亲还是要在计件工作的单位，被不断剥削，从早晨七点到晚上六点为上班时间，六点到十点为加班，母亲会回家给孩子做饭，安顿好之后，把孩子反锁在家里，再去加班，回家后很晚了，有时看到雪冰把钢笔墨水都洒在了沙发上，母亲就觉得孩子是有天分学画画的。母亲要洗洗衣服，做做家务，怕顾不上孩子，就把孩子放在洗衣机里。

雪冰时常在洗衣机里洗澡，那时住房条件不好，父母一忙起来，就把洗衣机插头拔掉，把她放在里面，等忙完了再抱出来。

母亲说着，她最害怕的就是孩子锁在家里，如果着火了，那是必死无疑，她每次加班，都牵挂着孩子，那些年的电线像蜘蛛网一样，家里烧的是蜂窝煤，她总是担忧，总是害怕，一下班就会往家赶。那些年，好苦，好累。

我倒是觉得，那些年的爱情，就是遇见了你，就是你了，爱一个人，就是一辈子，一辈子，只爱着一个人，那时的爱情，纯洁无暇，彼此都是一无所有，除了拥有对方，仅有的相依为命的感觉，让这两个人就能走在一起，很久很久……

今天雨下的很大，父亲说，你们等着，我把车停在步行十分钟的地方。

他让我们在酒店等他把车开来，母亲打开了伞，路边的雨水哗啦啦地奔跑着，天空被洗了一般，一把伞打开，挡住了风雨，父亲和母亲在风雨里，雪冰说，张姐，我们一起饭后运动吧，一起走吧。

我说，好啊，不要让爸爸一个人在风雨里走十多分钟，我们一起走吧。

他们走在前面，伞不大，雨很大，父亲站在风吹来的方向，走了一百米，他拿出一个蓝色的塑料袋，看起来不像雨衣，母亲帮他套在身上，风中一抹蓝色飞舞，他走在她边上，走到桥上时，母亲停了下来，我们距离他们有十多米，我没有让雪冰跟很紧，因为我们举起手机，悄悄地拍着他们，这些视频素材，是我打算婚礼上感谢父母时要用的，我要真实的，原汁原味的爱情。

母亲站在桥的台阶上，朝我们喊道，雪冰，这里有水，当心一点。我知道，她停下来，就是为了等我们。

一段感情，35年了，从未动摇过，相爱的人，每一天都像在过情人节，每一天被呵护，被关怀，那位母亲，皮肤有些小麦色，也许和山西有关，那里的空气质量不好，也许是陪伴父亲的时光里，饱经风霜，糟糠之妻，不可弃。雪冰说，母亲是父亲的糟糠，父母之间从不吵架。

这是一对不需要磨合的夫妻，必将是爱情的楷模，雪冰是我2013年11月16日主持婚礼时的伴娘，那天她说，张姐，帮我介绍男朋友吧，到时我也要请你主持。

我说，好啊，好啊，我很愿意的。

时间真快，我真的要主持这个可爱的幼儿园老师的婚礼了，他找到了宠她，疼她的陈先生。

她说，其实那些年，放在洗衣机里的孩子很多，她都有照片证明，不仅仅是她放在洗衣机里。我说，他们都来参加婚礼吗？

雪冰说，有的，他们都来。

我说，那就大屏幕播放，这些孩子都在洗衣机里的照片吧？

旁边应该放字幕，抱起你，妈妈就放下手中的一切。孩子，妈妈停下来了，快抱一抱。

我说，我想让这些孩子都上台，对照着洗衣机里的表情，让他们的妈妈，抱一下，因为在那个时光里，孩子最渴望拥抱的时候，她只能放在洗涤槽里，或是只能反锁在家里，如今孩子长大，父母也退休了，洗涤槽也放不下孩子了，好想看看这个欠着孩子的拥抱，什么时候还给孩子。

加了一个游戏环节，那就是洗衣机里的孩子，可以得到拥抱，还能得到一瓶沐浴露，我们曾经都在洗衣机里拍过照，洗过澡，为了纪念。

母亲有很多围巾，都是雪冰买的，母亲不会戴各种花样的围巾，所以雪冰都买简约的款式，11月20日的婚期，天气也该冷了，我想现场加一个节目，孩子们给母亲戴一次围巾，给他们温暖。所以我想要那天迎宾区有很多漂亮的围巾，我喜欢蓝的，粉色，紫色，或是红的。我要五彩缤纷的，我要这样的色彩，明亮，欢快，我要现场热闹，我要那种永远难以忘怀的场景。

雪冰说，一年半了，还记得那天我主持时说过的开场白，还记得新娘和父亲的对白，每当婚礼上，父亲把女儿带出来，她就泪奔了。她希望那天，父亲可以和她一起走到舞台上，而不是父亲带她走到舞台的三分之一，余下都是和陈先生走下去，父亲却不能陪同了。

这世上，再也找不到一个人，比父亲对自己更好的。为什么婚礼上，父亲只能陪女儿走一半的路呢？可以陪我走下去吗？

我说可以，可以，那么我们策划进去，一路走来，你多了一位护花使者。而不是新郎替代了父亲，不是替代，而是多了一份爱。同时空的，同时的陪伴和深爱。

看着这一家子相爱的样子，多少人曾期待过，爱情如他们这般完美，如他们这般甜蜜，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依然相守。

雪冰，母亲说，婚后，你们空下来，就去看看他们。一定要记住，没有什么事情，重要到比陪伴父母还要紧。

我很高兴，这么久了，你还记得我这个女司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