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的路

本想写首诗，为了家乡，却无法用只字片语，于是思念如连绵不绝的丝线，缠绕与撕扯着。很少回家，家不远，地铁50分钟，再坐黑车15分钟就可以到达。

很久以前，我住在普陀，离我的小村庄有三小时的路，我骑着车一个小时，随后坐轮渡，到达浦东三林，再有一个小时就到家了，那些年的我，腰围一尺八，晒得像一只油里刚刚炸完的麻球，黑黑的，雀斑是太阳给我的礼物。我总是向西走，清晨我的影子很长，我和小伙伴笑着，聊着，骑着几乎每天都要扎爆轮胎的自行车，天黑了，迎着落日，害怕睁不开眼，我们戴着廉价的墨镜，在地摊上五块钱买到了，开心很久，有时把墨镜当头箍一样，学着城里人，却学不会冬天穿着裙子，露着白花花的大腿，在黄昏的街道，和男人接吻着。

我们是乡下人，一看见有情侣亲热，就会像电视台转播一样，叫小伙伴们集体关注。一路上，我是很少被男孩子搭讪的，通常我们三个女孩中，香兰最漂亮，眼睛很大，双眼皮的，皮肤是粉红色的，太阳一晒，就粉粉的样子，她总会认识很多男孩，她和我在同一个公司，我边上的位置，曾经也是我的同桌，我们每天聊着黄色笑话，尽管那时我连A片都没有看过，连自己的内衣买什么尺寸也不知道，里面穿着背心，外面穿个工作服就去上班了。

香兰提出我们一起租房子吧，于是我们没有每天回家了，住在市区，每天工作，加班，回家睡觉，或者去菜场买菜，用最三脚猫的功夫，做两个全部放了酱油的菜。

之后一直在市区工作，村里的姑娘很多都去工厂某个差事，时常我们这些女孩都在生产线上做焊接的活儿，电烙铁时常烫到自己的手，松香也是有毒的，那年我们年轻，烫伤的泡泡不用一个月就好了，也就忘了，因为新的泡泡还会出来的。

香兰还在电子厂工作，我们96年8月进入这家公司，我做了四年，被开除了，我就是一个与世界格格不入的人。香兰做了流水线的领班，不愿意被潜规则，所以又被安排去管仓库了，领班的活儿让那些愿意被潜规则的女孩了。很幸运，我没有留在那里，我却也没有留在家乡。

就为了家乡，写一些小诗歌吧，梨花体的，我不是诗人。

《归乡》

我放下行囊

我放下忧伤

我放下疲惫

槐树花在风里

小竹林在梦里

周浦塘在原地

等我的归来

 

《秧苗》

一抹绿

我为你弯腰

把你握在手心

把你交给大地

在一个秋天

你给我的

是金色的季节

 

《割稻》

繁忙的收割机

把我的秋天带来

田园留下半截 水稻的躯体

述说着

她曾在这里凝望

她曾果实累累

等着拿镰刀的我

麻利地割下

不留给她余地

 

《挑水》

扁担弯了

肩膀红了

水桶里 大半桶水晃荡着

大地像酷暑中

饥渴的农民

狂饮着

直到汗流浃背的

改变了 泥土的颜色

 

《打农药》

一瓶盖甲胺磷

一瓶盖乐果

一瓶盖敌敌畏

绿色的 肩带式打农药的装备

在河边 将河水装满了绿箱子

要赶在虫子开饭前

抢下他们的粮食

于是我们服了

它们该服的毒

 

《张望》

一把破椅子

一口古井旁

江西塘的小店

异乡人养了几只鸡

天快黑了

小鸡回家了

他望着村口

等我的一句话

爷爷 我回来了

等了很久 很久

 

《花丽》

花丽是一只土狗

城里人阉割后不要了

村后面

一只灰色的狗

叫灰丽

童年上学路上的伙伴

来回都有他们护送

三年后 花丽失踪了

灰丽没有

它活在很多人的肚子里

他们吃得很欢乐

我却哭了

 

《毛毛和小咪》

毛毛是喵星人

跟着它的女朋友林林私奔了

小咪在夏天

我找了一星期

在稻草堆里发现它 还活着

满身蛆虫

我把它带回家

死在家里了

我宁可不曾找到它

这样我会以为

它活得很好

 

《凤仙花》

粉的 紫色 白的

凤仙花 它是多姿多彩的

如同那时看着她

看着她从苗儿

变得亭亭玉立

 

《哑巴树》

春天是哑巴树带来的

紫色小碎花

还有绿色的刺毛虫

把牙膏涂在红肿的手上

疼痛让人更深刻

那些回忆

就如同刺青一般

留在心上

我那美丽的哑巴树

是父亲亲手栽下的

父亲走了

哑巴树没有了守护者

如今你们在一起了

父亲会再一次守护你

我永远的哑巴树

 

《知了》

夏天 知了说热死了

我光着膀子

光着脚

穿着平角裤

用一根细竹竿

铅丝穿着塑料袋

寻找树杆上的夏天使者

我把缝被子的蓝色棉线

扎着知了的脚丫子

知了努力飞着

我仿佛拽住了

暑假要逃走的脚步

 

《小龙虾》

门前的小河沟

黄昏 小龙虾侧身趴在水草上

清晨 小龙虾露出红红的盔甲

我已经全副武装

就等他们上钩

成年人看见

把网一撒

我的乐趣

被他们一网打尽

 

《马兰头》

乡村的田野

马兰是野生的

伴着豆腐干很好吃

寒风从我的衣服领子里

激情澎湃地钻进来

紧紧地拥抱着我

我的篮子里

是我用来换零花钱的

嫩绿嫩绿的

马兰头

 

《仰望》

两把竹椅子

我们吃着甜卢梭

摇着扇子 拍打着不怕死的蚊子

妹妹说 那朵云像一个狗

我说 一会儿像猪了

那只是老虎

那只是犀牛

妹妹问 月亮为什么跟着我们走

我说 因为它想给我们光明

 

《月饼》

中秋

母亲买了月饼

掰开 我和妹妹分了

我把外壳吃了

中间甜的不吃

给了妹妹

我不吃太甜的东西

童年的穷困

有父母在的回忆

比月饼甜

 

《一碗月亮》

贵客到

白开水

一勺糖

汤勺搅拌着

糖水中

没来得及融化的白糖

在笑声中

如一碗月亮

静美 明朗

 

《爆玉米花》

黏糊糊的糖

在锅子里反复搅拌着

那个黑乎乎的

肚子鼓鼓的东西

会炸开我童年很大的快乐

捂着耳朵

期盼着

玉米花和米花糖

我把那段时光

叫做 过年

 

 

《偷书》

下午娘娘家没人

妹妹放哨

我爬上邻居家床顶

偷了好多书

放在我家床顶

放哨的长大是硕士

作案的长大了

等谁来偷书

 

《偷草莓》

天黑

摸清谁家的草莓熟了

放哨的在路边

我匍匐着

借着月光

借了别人的草莓

母亲知道了

借我个胆子

我也不敢了

母亲在自留地里

也为我种下了草莓

 

《挨打》

我躺在地上大哭大闹

母亲怒了

一脚踩在左脸

又一脚踩在右脸

脚印在我脸上

父亲怒了

踩烂了 将来没有人

拎着好酒孝敬他

没有人提着蹄髈看望她

于是父亲拿着竹竿

接着打

我瞬间地上弹起来

跑得飞快

不哭不闹

 

 

《小石桥》

小石桥离水面有两三米

我拿水面当做镜子

捡到一朵花

就戴在头上

照着镜子

照着 照着

就掉河里去了

我那清澈的河水

如今是一潭死水

小石桥

别离开我

 

《炊烟》

小林家肯定做红烧肉

振雄家肯定烧焦了

香兰家的烟囱没有烟

她妈妈一定还在田里干活

我家的豇豆饭香了

爷爷做的海带

肯定放蒜蓉了

我把烟囱上

白色的尾巴

当做爷爷让我回家的旗帜

旗帜飘扬

脚步飞扬

 

《不及格》

暑假

班主任来了

好日子到头了

红灯笼挂上了

电视没得看了

母亲拿着我的成绩单

说着你看看

还是有一门过90了

乐呵呵地四处炫耀去了

父亲看了看成绩单

眉头一皱

指着某个红灯说着

每天晚上的 《猫和老鼠》

就不要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