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市民的愚蠢造就了农药世家的农民
(2011-04-28 01:3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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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丽华健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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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的精灵
文:张丽华
我遇到过很多绿色的精灵,在他们蠕动着的时候。
我遇到过飞舞的蝴蝶,在他们歌唱春天的时候。
站在窗台,远远地张望,前方是红色的屋顶,还有一栋栋的高楼,那蓝色的玻璃幕墙,将夕阳射进我的阳台。
没有精灵,没有蝴蝶。
在菜场,询问精灵的去处。
答曰,现在哪里还能见到?你看看,这菜多漂亮啊?如果能见到虫,那么你们上海人就见不到菜了,这菜不打农药,是不可能的。
我没敢买,因为父亲说,不要和虫抢菜吃,因为虫都不敢吃,你就敢吃吗?
菜场里徘徊,菜汤面泡汤。
在菜场门口,有一个臃肿的小贩,她将毛巾裹着头,沧桑而乐观的脸上堆着笑,她挂着围兜,围兜上缝着两个口袋,看着来往的行人。她的菜不多,有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依靠在墙头,塑料袋里有青菜,茄子,黄瓜等,品种也有四五样。她的神情里,有对于顾客的期待,也有一些警惕,东张西望的,目光像狙击手一样锁定忙于买菜的行人,眼角的余光,又像探照灯一样,扫射着这条马路。
买菜吗?小青菜,本地菜,药水都没有打过,我们自己吃的。下个月就不用种菜了,田给国家收了,好日子要来了。小贩看着我说道。
阿姨,你为什么这一点点菜都要拿出来卖呢?自己吃不是很好吗?我说道。
我蹲下身,研究她卖的小青菜,里面有久违了的小精灵,他们绿色的小身体,蠕动着,将青菜叶子变成了漏勺状。
我们一家子的嘴巴,赶不上虫子的那么快,再迟几天,不打农药的话,菜就没了。小姑娘,你都买了去吧?只要一块五一斤,菜场里的都要三块呢。我卖完了,就要回家,路很远,两个孩子还要上学,所以拿出来卖的……
阿姨,你为什么不租一个摊位呢?这样每天可以来卖菜啊。
租金太贵了,卖菜赚不了多少钱的,不过很快,田收了,每年应该拿不少钱,不用再种地了。
买了两斤青菜,吃得很放心。
第二天,我没看见她,也没有在菜场里找到有虫子的青菜。
我没有告诉她,其实我以前也卖过菜,也种过地,也给青菜打过农药,浇过大粪。我也没有告诉她,我还有八分四厘地,只是我无暇耕种。虽然我很想对她说,当你失去土地的时候,你得到的补贴,不够买蔬菜,更恐怖的是买不到放心的菜。
我怀念我的父亲,我的母亲,他们每到夏天,就会告诉我,大姑娘,快回来,你再不回家,虫子就把你的青菜吃完了。冬天的时候,父亲说,大姑娘,虫子不吃菜了,你可以回来“亡命”地吃,父亲喜欢用“亡命”来形容使劲的程度。
小时候,不爱吃菜。我说,我一个月也见不到肉几回,一年到头都是蔬菜,我是一个出家人,和尼姑的差别是人家念经,我在念书。被父亲暴打。
自从嫁到上海市区,亡命地吃肉,把体重从92斤变成120斤,所有的猪肉,都报复性的长在我身上,让我随身携带着。
见到肚子上挂了米其林轮胎一般,见识了猪肉的报复,也就转而吃素。只是在市区生活,除了逢年过节去老家的田里扫荡之外,买菜成了必修课。
想起那个小贩的青菜,恐怕以后难以再见,我也再听不见父亲说,大姑娘,你要比虫子手脚快,早到家,早吃菜,嫁到上海去,你妈觉得很残酷的,吃得不好,住得很小,噪音又吵,开销又大,邻居又生,早跟你说,嫁乡下的,还能吃阿爸种的菜……
现在,我还有地。
可我没空种。
我要吃菜。
可我不要吃农药。我宁可吃虫。
我已经找不到那蠕动着的精灵了,因为父亲,母亲已经远去了。
夕阳西下,再看不到我的父亲,戴着土黄色的草帽,光着黝黑的,泛着油光的膀子,伸出黑漆漆的,苍老而满是茧子的手,蹲在绿色的菜地里,他将一条一条的小虫子从青菜上摘下来,放进红色的马夹袋中。他偶尔会站起来,乐呵呵地说道,大姑娘,今晚我们有荤菜了,那时我的肠子都打翻了一样恶心。但是父亲吃青菜汤的时候,用汤勺撩起虫子,就亡命地喝。
我记得那一块小小地菜地,菜粉蝶飞舞着,偶尔停在油菜花上,有时停在父亲的眼前,还有会落在父亲的草帽上。我总觉得这是一幅乡村油画,真希望有一个大画家将他画下来,在饥渴的褐色土地上,泛白的泥土,被一滴,又一滴的汗水滋润着。
我还会想起,父亲说,再等几天,大姑娘要回来了,她很怕汤里面有虫,看见一条,就把刚吃下去的饭全吐了。不能打农药,只能每天亲手抓虫……等大姑娘回来了……
我已经见不到我的亲人,一两个月之后,我再见不到我的田,我的父亲为我抓虫的地方。
我将以一个农民的姿态,去同情城市里可怜的小市民,你们和我一样,再也找不到可爱的小虫子。就是因为你们的愚蠢,才让农民觉得,必须要亡命地打农药,才能让你们出高价买完美的青菜。
算了,算了,十多年了,我已经百毒不侵。
绿色精灵啊,你在哪里?我在城市里,已经再也见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