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乡人，多保重！

文：张丽华

我的三米小长卷装表完，店主为我们叫了一辆09吨的货车。

货车司机四十多岁，看上去憨厚老实，他为我们打开车门，问道：“这是送哪儿啊？”

“送曹杨路地铁站。”我说。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我的画家朋友打车到我公司楼下，为我充当苦力。

傍晚，沪太路方向的车如同蚂蚁一般缓慢蠕动，司机有些着急，我说：“师傅，您这一堵车吧，车费就飞涨上去了，你有啥不高兴呢？”

司机不停地向外张望，路上的两个七八岁小孩，敲着我们的窗，要求施舍给她们一块钱。司机问她们，你们这么小就要饭，长大能做什么？

我跟他说，这些小孩一定是有人指使的，任何一个亲生母亲，是舍不得孩子要饭的。

司机想了想说，是啊，那些孩子确实挺可怜的，他说他开始想念他的儿子了。

他说他的儿子马上要念高中了，每年他给学校一万多的借读费，但高中不能在上海读了，孩子只能回老家河南。你们上海的孩子考好学校，都有分数优惠，我们那里的孩子就要六百多分才能进XX大学，我们的孩子出的钱比你们高，我们的孩子分数要比你们高，我们的孩子……

他的孩子过完年真的就要走了，他女人在多年前就和他离婚的，原因只是他赚钱不够多，开货车以前每个月能赚六七千，但现在每个月只能赚两千到四千，五千多块都是定时交给公司的。他说一个外地人辛辛苦苦开车，也为上海做贡献了吧？也交了钱了吧？为什么就非要把孩子赶回去呢？要是孩子回到老家，该多想他啊……

司机问我是做什么的？我说我业余时间写作，自己开了一个小公司。

他立马起劲了，他问我是否可以为他呼吁一下，外地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在上海读高中呢？为什么非要赶回老家去呢？借读费，我出就是了。你们知不知道，我在上海十多年了，孩子回老家，谁管啊？父母年纪大了，我就想在上海多赚钱，把他们一起接来，今后我一个人在这里打工，多想孩子啊……

司机的语气让人很辛酸，这个中年男人说这天要早一点收工，他要给孩子多买一些年货，得买新衣服，平时他舍不得的，过年都舍得，孩子想吃啥就买啥，以后也不知道一年能看见孩子几次。

到了我公司楼下，我的画家朋友已经到达，他们很卖力地帮我搬下了书画作品。

我留了司机的电话，我问他住在哪里？他说在大木桥路附近，如果以后有婚庆活动离那里很近，可以找他。

司机急匆匆地走了，我想起当初我们上海郊区的小孩，很多重点高中是不能录取我们的，只不过现在看来，大学已经和妓女一样，这给钱就上的时代，文凭早已不能换口粮，我们也没有非要上大学不可的心情了。

那个外乡人的未来几年，我可以预测到，每年最繁忙的日子，就是他最想念孩子，又不能见到孩子的苦难日。尽管他来到这个城市十多年，他依然只是城市的过客，而不属于这座城市。

上海依然是外乡人工作的地方，而不是他们的家，他们在这里流血流汗，也在这里创造价值，这座城市依然抬起高贵的头颅，不正眼注视他们眼角的泪水，和额头的汗水。真希望以后民工子弟小学，中学，高中，大学等等都能有声有色地开办着，孩子的教育是不可以缺失的，孩子也不能离开父母的。为那个可怜的司机喊一声，猫了个咪的，ZF规定。任何规定都不应该违背人性。

外乡人，辛苦了。

外乡人，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