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医生要出国 

    文：张丽华

 

    每天晚上，六十多岁的王医生花都会花两小时学英文。

 

    傍晚，常和王医生的一起钓鱼的好友， 方先生冒着大雨来到王医生家，他的脖子已经不能向右转，他僵着脖子，表情很痛苦，像机器人一般，打着伞。

 

    地上积起了小水洼，龌龊的水流源源不断涌向路旁的排水口，雨水将方先生的裤脚淋得湿透。

 

    到了王医生家，他抱怨道，这老天爷一见他出门，就打雷下雨，都成习惯了。王医生笑了笑，关照他这几天天气不是高温就是下雨，以后千万不要长期对着电脑，也不能对着空调吹冷风，不然颈椎肯定要疼的。

 

    王医生给他治疗颈椎病。痛得方先生嗷嗷叫，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们必须不停地说话。

 

    王医生，美国有啥好？你非要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的，美国国籍总比中国的好。方先生叹了口气，问王医生，在洛杉矶用手杆还是抛杆？要不然送你几根好点儿的手杆吧，听说有一根碳素的，份量很轻，你要走了，留个纪念吧，我还有一套修理工具送你，要是助动车坏了，你也可以修……

 

    美国不一定用得上手杆，买抛杆就行，你平时都买一百块的，那根最少要一两千吧，太贵了，别费钱。那里我不开助动车了，都开轿车的，而且轿车不像中国那么贵……抛杆等签证办下来，再考虑吧。

 

    王医生安慰失落的方先生。他说他办成签证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五十，如果在美国不适应，他还会回来的。

 

    方先生被王医生捏得很疼，他喊道，咳，你真的要走了，以后我只能找张医生了，她手脚比你轻，技术比你高，看看照片就知道人家得了什么病。她这几天还来这里吗？

 

    提起张医生，王医生的脸马上沉了下来，他说，也许会来，也许不来了。

 

    方先生沉默了，两人没有交流。

 

    王医生刚刚认识方先生的时候，他说张医生是他的表姐，但很快证实这个表姐的身份有些奇怪，她时常在王医生家出现，这个老婆死了26年的单身汉的家，由于张医生的打理，收拾得干净利落。

 

    捏了半天，方先生感觉疼痛缓解了，他起身问道，张医生真的不来了吗？

 

    不会来了。我已经告诉她，对方有花园洋房，还有轿车，人长得也漂亮，我们今年要结婚的。

 

    你们怎么认识的？

 

    熟人介绍的，对方还是个未出嫁过的老姑娘，她来过上海，本来高不成低不就，正好她觉得我很合适，催我快点去洛杉矶，只要探亲签证能办下来，我们就能在美国办理结婚证，再过两年，我可以拿中国的退休金，还能拿到美国的国籍，工作就在那里了，这样算来我每个月有五六千收入……

 

    那你让张医生怎么办？人家照顾你二十多年了，给你做饭，给你打扫屋子，你以前去印尼工作都是通过她办成的，人家真心想跟你伴老，她都快七十岁了，你这一走，对她打击很大的。

 

    可我们的目标不一样，让她也进医院坐门诊，她不肯，非要去卖保健品，整天东奔西跑的，还说她现在没成就都是因为她每天要帮我做饭，她要从很远的地方赶回来给我做，昨天我跟她说，我现在放了你，你可以奔事业去了。

 

    王医生说这话时是心虚的，他每个月给她几百块，要是赚多一些，也可能给一千，自从他老婆死后，他一直没有离开张医生的照顾。

 

    方先生问，那你在上海的房子怎么办？没有人管，要不然就让张医生帮你出租掉吧？

 

    不出租，这事儿以后再说吧。你知道我给她多少钱吗？

 

    三十万？

 

    没有。

 

    天黑了，门外还有敲门声。

 

    你怎么来了？王医生问，此时一个干瘦的，矮小的老太太进屋，她提着大包小包地进了门。将雨伞放在墙角地水桶里，裤脚上和方先生一样，嘀嗒嘀嗒地淌着水，身上已经湿透。

 

    哦，张医生，这倒霉天气，我以为你不过来了呢？这个没良心的王医生，上海的亲戚朋友都不要了，一大把年纪还要出国，美国金融危机呢，有啥意思呢？

 

    让他去吧，人各有志，你吃过饭了吗？

 

    都八点了，我老婆做了红烧鱼，很好吃。要不然一起去我家吃饭？

 

    不用了，我从松江赶回来的，路上堵了一个小时，急死了，王医生不会做饭……

 

    雨停了，王医生独自陷入了困惑中，美国女友问他，签证办得怎么样？要是不行，就她来上海先办结婚证，然后再移民。他说他没有把握，只能试试看吧。

 

    夜深时，他吃完了张医生送来的饭菜，将饭碗洗干净之后，又拿起了英文书，念念有词地背单词，直到他睡着。

 

    （此文根据王医生口述整理，严重鄙视这个无情的男人。）

我希望我和他的爱情，能经得起物质的考验，我将爱看得比天还高，但愿他不会离我比海更遥远。黄昏，我亲口告诉他，这个故事，虽然我的颈椎炎是王医生修理好的，但是依然鄙视他，可怜的张医生宠爱这个弟弟太久了，换来的不过是几万块钱而已。启华哥哥说他不会背叛我的。

亲爱的，钱会流动的，会来，会再来，会一直来，只要你在赚。

亲爱的，爱是偶然的，来了，走了，等下一位吧，失去了，不会再回头的。

即使我们的爱不被祝福，我依然沿着你的方向飞奔，即使这条路有诱惑，有坎坷，而你，是我唯一的终点站，向你飞来，落在你的身边，轻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