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星级饭店的寒酸婚礼

文：张丽华 图：郭杰

 

（爱情就像这浩瀚的海洋一样，是不会枯竭的，只为了心爱的人，不知疲倦地汹涌而来，原来海洋爱的是小岛，但只露出尖尖的小岛，扎根在大海心中有多深，海平面上，谁能看得出来呢？

猪猪找到很棒的插图，偷偷地就顺手牵羊了，以后猪猪都贴上档次的，有艺术成就的作品当插图。）

 

酷暑的正午，老板问我晚上有什么安排？

我说要不晚上跟着去婚礼现场，看看公司的在现场布置上的特色。但他们定的宴会厅也太烂了，都不能封闭起来，还有闲人能穿来穿去晃荡，进场时，门很小，不够气派，真怪，大热天结婚！

 

老板只是摇头，没办法，这家确实没钱，夏天结婚成本低啊！

 

没去之前，我和新郎与酒店沟通过，关于拱门，签到台，背景等放置位置，进场时间等等确认。新郎26岁左右，个头挺高，长得很白净，看上去很老实。

 

我问他，婚礼需要策划吗？一辈子只有一次，要做得漂亮些。

他说不用，他预算不大。

 

他提起，我的老板就是他家亲戚，这家酒店的财务是熟人，婚礼只要过过场面就行，不用铺张。

 

我到酒店时，小工们已布置妥当，香槟塔中放了花瓣，老板正忙于装饰香槟台，又整理着贵宾花。她在马夹袋中淘着，重新扎几朵贵宾花，给伴郎，以及双方父母。

 

我问老板，这花真烂，还能戴嘛？

咳，他们没在我的公司订啊……

 

新人在绢花拱门下迎宾，老板对我说，她给他们挑选了档次较高的司仪，这一场只收了他四千块，包括了司仪，化妆，摄影，摄像，现场布置。

 

婚礼开场了，司仪说他们第一次约会是在外滩，吹着黄浦江的春风，新郎主动拖了新娘的手，司仪要求新郎站在舞台上，再一次拖住新娘的手，谈一下体会有何不同？

 

新郎很紧张，他疙疙瘩瘩地说，此时比去年更紧张。

 

粉色系的背景，打着七彩的灯，追光灯盯着新人，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司仪询问新郎，是否愿意娶他身边的这位姑娘成为他的合法妻子，终身爱他，照顾她，无论将来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都永远爱她照顾她嘛？

 

我愿意！

他们坚定地回答。

 

司仪问新郎，他在此时此刻心中最想对新娘说的三个字的誓言，是不是能让来宾们做见证？

新郎大声地说着新娘的名字，深沉地说了我爱你。

 

现场的掌声雷鸣，他们喝完交杯酒后，宴席开始了，我和老板在同一桌。

第二场会有精彩节目吗？前面太平常了，几百场婚礼都一样。

 

司仪小声说道，别着急，第二场有一个送水活动很精彩。

送水？我们有一个如鱼得水的套餐，难道水里面放生金鱼嘛？那也俗套了。

司仪让我一定要看完第二场。

 

烛光仪式了，很奇怪，这场婚礼没有大烛台，平常都是围着白纱，穿上珠珠灯，由新人推着出来，随后用烟雾剂制造云雾缭绕的梦境，又会放冷焰火，以及泡泡机吹起很多泡泡，浪漫到底。而他们的出场很简单，新郎挽着新娘，伴郎伴娘各捧着一盘浪漫的烛光，随着音乐缓步入场。很少能看见这么低成本的制作了。

 

烛光仪式完毕，新人切蛋糕，按照规矩，应该是切最底部的一层，有些新人是从最底部切，每层切一刀，可这对新人只切了最上层的，最小的蛋糕。

 

当我仔细研究时，尽然发现只有这最小的那层是真的。

 

司仪开始煽情，人人都知道这是骗人眼泪的时刻了。新人走到新娘的父母面前，司仪说今天要送给爸妈一份特别的礼物。按照惯例，感恩父母的感恩花通常以康乃馨为主，价位在80元一把。

 

当两位老人很意外地望着新人时，伴娘递上了两瓶矿泉水。

司仪说，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我们还会回来看你们二老的，送你们两瓶矿泉水……

 

司仪让新人对父母说两句，新娘说道，爸爸，妈妈，你们辛苦了，养大我不容易，你……

说着说着新娘哽咽了，再也无法对着镜头，司仪让她拥抱一下父母以示感谢。

 

感谢完二老，新娘已经泪流满面，新郎硬挺着，父母的含辛茹苦历历在目，当他们回到舞台上，由新郎发言时，他说，我是奶奶养大的，宁波人都称之为阿娘，你给了我一生，我也会换你一生，以后好好孝顺你，我……我……阿娘，你老了，但是你的孙子，长大了。

 

新郎说完，眼角泪光闪闪。

整场婚礼很奇怪，对于新郎的父母只字未提，我问老板，这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司仪的疏漏？老板说这个司仪有好多年从业经验，肯定是新郎的意思吧，但像这个情景，他父母肯定不开心。

 

果然，新郎的大姨妈找我，问道，你是婚庆公司的嘛？

是的。

这个主持人是不是你们的人？

是的。

那他为什么只让感谢新娘父母，而不突出新郎父母呢？

也许是他们说好的吧。

 

那你能不能安排一个压轴大戏，让新人向新郎父母敬酒。

我同意了，我立刻提醒司仪，司仪说想办法处理。

不一会儿，老板告诉我，千万不能让新郎父母上台，他们不会说话。

我很惊讶，两个哑巴能生出一个正常人来？

 

老板解释，这门亲事，其实女方父母是反对的，新郎的父母有问题，新娘的父母担心新郎智力上也有遗传，而且他们家没婚房，新郎又没钱，女方家倒有大房子，拆迁的话，分好几套。但小姑娘就是喜欢他，一个单位的同事，相处得久了，就有感情了……

 

中国人结婚就这样，两个人的事儿，整得和一个家族都相关一般。新娘落落大方，长得也算标志，新郎眉清目秀的，两人相得益彰，小两口的感情一直遭到反对，总算女方父母同意了。

 

新郎也只拿得出两万块钱，他说那还是他阿娘的“棺材本”，他得知女方父母同意婚礼之后，立刻定了酒店，他太怕了，怕夜长梦多，怕鸡飞蛋打，我看了看现场，叹息，他们定得太仓促了。

 

到婚礼的最后，我也不知道哪一对老人是新郎的父母，不知道智力残疾的他们，会不会忧伤难过，因为镜头避开了他们。

 

红地毯上，有两个四五岁的小孩忙着捡洒了一地的礼花，我望着他们，一直在构思如何才能将今晚的所得写进我的文章里。

 

其实感动人心的婚礼，来自执着而真诚的爱，与其奢华毫无关联。

 

其实成功的婚礼，不是一掷千金，不是请明星大腕，歌舞升平，或者哗众取宠，而是这场婚礼有没有感动了你。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许隔着几万光年，但唯有爱是沟通彼此的最大力量，正如我也被他们感动得哽咽着。

 

预祝他们爱到海枯石烂，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