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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小红鞋

    清晨，父亲致电说，母亲的坟要搬，因村里修路。
    我速回老家。父亲问，清明快到了，你母亲从前常穿的衣服，还有没有像样的，找出来给她送去？我说，不要，还是去买新的。
    父亲反对，因我待业半年，且母亲生前极为俭朴。父亲坚决要烧旧衣，我只得从命。
    三楼是堆放杂物的，小时候最想研究樟木箱子里的秘密，却从未得逞的，现在钥匙就插在锁上。打开最大的樟木箱，一股樟脑味儿冲进鼻子，我用旧衣服，抹一把盖子上的灰尘，捏着鼻子寻找。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母亲给我做的玩具，还有一台古老的钟，我又拨了拨钟摆，声音清脆依然。
    角落的小箱子，锁已锈迹斑斑，满是灰尘。打开它，我惊呆了，我从来没有想到，我这站在沼泽地都陷不下去大脚丫，也曾能挤进如此小巧，秀气的小鞋子里。我很想试试穿小鞋的滋味，可如今脚丫子是鞋子的四倍大小，我只得将手伸了进去。
    鞋子的做工很考究，鞋面是红色的，在脚的右边，缝了一个扣子，扣子孔里上左三圈，右三圈地穿插了好几股红线。鞋底用白色的旧床单糊在一起，随后一针一线扎紧，针脚很密，鞋底非常干净，鞋子极其柔软。
    父亲上楼，询问可曾找到？我摇头。
    父亲下楼，我将鞋子放在手心，我端详着，爱不释手。记得母亲在世时常说，她会将我小时候的小鞋子，小衣服都藏起来，等我有孩子的时候，给我的孩子穿。
    每回在梅雨到来前，母亲都会将这些宝贝展示在太阳下。我会问她，妈妈，我小时候真的能穿这么小的鞋子吗？母亲会说，你以为你一下子就长大了啊？小时候你看见商店里的红皮鞋，你蹲在地上哭着要买，拖你走，你都不肯，那双鞋子好几块钱，你外祖父又生病，没钱给你买，为了那双红皮鞋，你一天都不吃饭……
    后来，父亲告诉我，自从我绝食一天起，母亲每晚从田里忙完，哄我睡了，随后在40瓦的白炽灯下，悄悄地给我做一双红色的鞋子。一下做了五六双，挑品相最好的才给我穿上。可我见到这双棉布的红鞋子，就一脚踹开，死活不肯穿进去，等忘记了红皮鞋，想要穿上它的时候，早已穿不进去了。
    三十年了，我早忘了那昂贵的红皮鞋，我欣赏着这不起眼的棉布小红鞋，在鞋底上，残留着针扎着手指的血迹，那血在白色鞋底上，像红色的梅花，开得很美，很温馨。
    我带走了那双小红鞋，这双我从未穿过的，绝无雷同的，却属于我一个人的鞋子。
文/张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