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的雪花

文：张丽华

他再去她家时，她已嫁作他人妇。

 

河北之行，原本他去做小麦生意，只是他路过她家，步子便迈不开。

 

她男人看上去老实本分，常憨厚地对他笑着。吃完饭，她男人下地干活去了，只留下他俩面对面坐在八仙桌旁。

 

你还想我吗？她问。

想，所以我专程路过。

 

那你为什么当初不要我？她叹息着。

如果我有钱，我一定娶你，我在上海没有房子，没有车子……

 

她望着他，低声问，你现在住在桥洞里，每天光着脚上班吗？

他无言。

 

来之前，他想过花两百块找一个发廊女，勾引她男人，然后现场活捉，那么离婚就非常容易，她又能回到他的身边。可他见到老实巴交的情敌时，他那关心和爱护她的程度，他狠不下心来。

 

离别那晚，他喝醉了，怎么回到旅馆的也全忘了。他回到上海，坐在卧室里，猛烈地抽着烟，无所事事着。原本不见她，他的伤疤早已结痂，但现在这伤疤又被凶狠地拨开，他已看见血流成河。

 

她给他电话，问，你后悔了吗？

我悔得肠子都青了。

 

我能来看你吗？

不。

 

她停顿了，电话里只有哭声。

如果我有三百万，我立刻就要了你。如果没有，我只能祝福你。

 

你觉得我幸福吗？

他无言以对，他把房子存款全部给了前妻，而对着她，他居然除了爱，一无所有。

 

当初你为什么不要我？她哭泣着。

当初你为什么不坚持？他哀号着。

 

她咬着唇，血流了出来，她说，整整四年，四年啊，你都没有抱过我，你让我怎么铁了心跟你？

四年了，我是克制着的，你才比我儿子大四岁，我不是不想要你，而是我怕我负担不起。

 

她颤抖着，她朝思暮想的男人，原本他是能给他幸福的，如果粗茶淡饭，相守一生是幸福的话，可他没有，他以为女人要的是豪宅名车。

 

他念念有词地还是两个字：责任。

你还能要我吗？我把儿子留给他，再给你生一个。

不行，我没钱。

 

那你有钱的时候，我也许生不出来了，也许我死了，也许我们再也不可能了，就这样错过了。

是啊，我们错过了，是我的过错。

 

那你有新女友了吗？

有，有几个在交往。

 

如果你打算结婚了，记得告诉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婚，你等我有三百万行吗？

 

不用三百万，我只等你三个字。

不，男人要对女人负责任你知道吗？

 

她哭喊着，这就是你所谓的负责任，你将我的感情全部带走，然后让我嫁给我根本不喜欢的男人，为他生孩子，让我和他在一起，我想的全是你。是你害了我，当初你为什么不坚定地告诉我，你要娶我，让我回家退了亲事，而一味地劝我回家结婚……

 

他叹息着，烟已经弥漫了整个房间。

 

她说，如果嫁给你，我们的孩子像你，眼睛好大，嘴巴很小，皮肤像我，肯定很白净，你给孩子换尿布，我给他泡奶粉，周末我们去公园晒太阳……

 

他求她不要说了，这都是他的错。

 

她说着，你的责任感，毁了我一辈子，一辈子你懂吗？我们分手三年了，可我只认真地爱过你一次，我认识你的时候18岁，我知道你的经济不宽裕，知道你离婚过，孩子才比我小四岁，可我也知道什么是爱情啊……

 

爱情远远不能超越现实的，婚姻是要金钱做铺垫的，我不能让你受苦。

 

她挂了电话，擦干了眼泪，她的男人等她上床睡觉，她的儿子等她洗漱，她对着镜子笑了笑，笑得让她感觉她真的很快乐时，眼泪又滑落下来，她将门关了起来。

 

他睡了，他那简陋的出租房里，冷冷清清地，儿子寄宿了，地上有他的酒瓶，还有呕吐物。

 

醒来，他读了短信：不能超越现实的，都不是爱情。不能走向婚姻的，也不是爱情。

 

他打开钱包，端详着她18岁时的照片，泪落了下来，手有些发抖，他自言自语，酒的后劲怎么还没有过去？他将她的照片拉了出来，撕成一条一条的，随后横过来又撕，他抛了出去，七色的碎照片如下雪了一般落满整个屋子。他躺在地上，似乎撕一张照片，让他筋疲力尽。

 

许久，他回过神来，无头苍蝇般找相册，之后，他安然地将现女友的照片放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