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包牛奶

文：张丽华（原创首发，请勿转载）
    张老汉家很穷，扫帚从正门口飞进去，直接打到北墙。
    但在家务农的张老汉比较奢侈，整整五年，他每天会买一包牛奶，冬天做饭时，他将牛奶放在小蒸格里，晚饭做好，牛奶也就烫了。
    张老汉穿得很寒酸，一年四季一条膝盖破洞的黑裤子，以及补丁上再打着补丁的灰裤子，屁股上补得像射击现场的靶子。他见不到右腿骨折了的老太婆，他是不吃饭的，天一冷，她会推着老太晒太阳，她在太阳下时，张老汉在屋子里洗蔬菜，老太没事就喊着，老头子，老头子，我帮你一起弄菜吧？你一个人，弄到啥时候啊？
    张老汉不肯，他说，老太婆，你只管晒太阳，我一个人能行。
    老太没办法，只管坐在轮椅上吵吵嚷嚷，这些天张老汉骑自行车到镇上卖蔬菜，一天隔着一天去，每一趟也就二三十块。他们没有孩子，老太是千金的身体，叫花子的命，家里一有钱，就砸在了她的药罐头里。她是不能干重活的，为了陪着张老汉，她凌晨两点跟着一起出去，可一脚踩在马夹袋上，摔得小腿骨折。这天之后，张老汉再也舍不得她跟着去卖菜了，可将她安置在家，他多少有些放不下。
    夜晚他卖菜回来，总得买些骨头，或者鸽子，母鸡，黑鱼等等给她补身体。
    张老汉家有一台18寸的黑白电视机，老太看了电视之后，对张老汉说以后不要买牛奶了，干脆买一个粉碎机，自家的黄豆正好泡上，每天喝豆浆也不错。
    粉碎机买回来了，张老汉盯着电视机纳闷，这牛奶天天坚持去买最新鲜的，他都要骑车十分钟才能去村南边的小店买到牛奶。怪不得那个小店说明天就不卖牛奶了，只卖豆浆。
    望着手里的牛奶，他有些犹豫，这可是花了钱买的，顶一斤青菜，他舍不得扔掉，却又担心喝下去真的有问题。
    老太婆，这牛奶我喝了吧，你喝豆浆。
    别，我喜欢喝。
    可是电视里都曝光了，你别喝了。
    没关系，我肚子里没有几样是好的，我看看能不能在肚子里结出石头。
    老太婆，我上次看新闻，说用牛奶浇茄子，能让茄子结更多。要不然就……
    不行，这牛奶是花血汗钱买的，怎么能当大粪浇茄子？
    张老汉犹豫了，老太不让他喝，他也担心万一他这包牛奶也有问题，他怎么能害他的老太婆呢？
    张老汉看着老太的右脚，他顿时有了主意。他将牛奶倒在碗里，拿出小方巾，蘸湿了，老太望着他有些好奇。
    他将蘸了牛奶的毛巾，轻轻地缴了一把，毛巾很湿，但不滴水。毛巾仔细地在老太的脸上走过，老汉边擦边说着，老太婆，牛奶洗脸舒服吗？
    舒服，第一次牛奶洗脸，以前想也没想过。
    牛奶洗脸啥感觉？
    比用水舒服。
    恩，腿还疼嘛？
    不疼了。
    张老汉给老太洗了脸，也擦了手，他倒上一盆子热水，随后半碗牛奶加了进去。
    老太的一条腿石膏绑着，张老汉举起她的左腿，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热水中，仔细地帮她洗了起来。
    我们是不是在做梦啊？牛奶洗脚啊！
    老太婆，掺了牛奶的洗脚水，是不是比白开水舒服啊？
    舒服是舒服，就是心里有点疼，这掺了水的牛奶也不便宜啊！
    张老汉伺候完老太，自己的一双臭脚也放了进去，水凉了，他再加开水，他很享受地泡了半个小时。
    他有些心疼，数着这天可怜巴巴的收入，要不是赶着回来，他是不会卖那么便宜的。那些蔬菜都是他的血汗，偏偏那该死的马夹袋让他本身就紧巴巴的日子，紧得都透不过气了。他思索着怎么才能挣到更多的钱，他更想着除了牛奶，还有什么可以给她的呢？
    老太睡了，老汉的心被倒了醋一般，酸溜溜的，他想着这几年每天坚持给她买牛奶，这是他唯一能给她的，如果能做到牛奶加鸡蛋，每天再加一个水果，算是一份终身的医疗保险。至于真正的医疗保险，他一个农民买不起，加上他们都没有养老保险，他自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物价都跟孙悟空的金箍棒一般涨上天了，他存的钱也不是钱了，他还有没有活路了？

    他想着想着，越发的沮丧。
    张老汉那晚疯了，他将那一脸盆的洗脚水喝了，之后他常常疯言疯语地说，水里面掺牛奶真好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