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烟里的姑苏城

文：张丽华（写给一个如同我的镜子一般的女孩）

因为出差，所以我再次来到苏州，此行的目的在于见一个开发商。

当我的的脚落在这个城市里的时候，久违了的亲切感涌上心头，距离上一次与友人闲逛拙政园也有一年了。如今朋友已前往徐州，不知何日才能相见，我怀念在林间小道漫步的惬意，怀念这里的白墙黑瓦，更怀念那雨水亲吻白墙的轨迹，那斑驳的花纹里，似乎是毕加索的抽象画一般，我总看着看着，那里的画面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风景。

墙上，那一束束黄色或灰色的水印，是我喜欢的。瓜子片似的瓦，是我所想念的，甚至墙壁上一片片脱落的石灰，也让人着迷。苏州的一砖一瓦，都像一个说故事的高手，也许他们还是历史学家，只要你接近他，他就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苏州的火车站很古典，绿色的屋顶，还有类似龙头高高翘起的屋檐，让我想起这里历朝的才子们，不知道文征明设计拙政园时，他的专业是不是土木工程专业呢？要是他建在，他会不会与我相遇，说不定他是设计院的大师。苏轼好像也来过苏州，要是他见到我，他会请我喝酒吗？我幻想着，这里是才子们的聚集地，苏州的特产就是才子，所以我喜欢这个地方。

这个城市如果有性别，她一定是个多才多艺，古典幽雅的女子。就像苏州的车站，也很有特色，红色，一律的红色，木质的古色古香。

我等在车站上，44路车到科技中心站，就能看见我下午要去洽谈的项目。车到站时，人们蜂拥而至，这公交车如同开往天堂的末班车，孔武有力的男人们，他们上车抢座位的速度和专业程度是可圈可点的，女人们则小心翼翼地，深怕男人专业技术不够，她们避让不及造成人员损伤。我是看着这群疯狂的人们抢着上车的，唯独一个“金鸡独立”的中年女人，她单腿站在旁边，腋下撑着拐杖，眼巴巴地看着位置被抢光。我开始同情这个可怜的女人，她在无人理睬，无人帮忙的情况下，那高难度的上车特技，让我震撼。我觉得这个城市的男士和大上海的海派男人比起来，他们也太赤裸裸了，太不计较绅士风度了，我对苏州的印象开始恶劣起来。

我要把这些城市的细节，写进我的文字里，我琢磨着。一个不肯让残疾人优先的，不肯让女士优先的城市，这里的男人就该拉出来撕碎。

我构思着文章的细节，司机问我怎么还没有投币？此时我意识到所有人都该同情我，只不过我没有在别人的目光里读到同情，而是他们冷冷的嘲笑，甚至是不花钱白看戏的窃喜。

我被盗了！我是个蠢货，居然又被盗了，我通知我的朋友们，他们回复给我，这是我第三次得知我被盗钱包。心情跌入谷底，我对这个城市的爱，像牛奶一般，如今是吃不得了。

反复寻找，总算路费还能凑齐，暗自庆幸，好在钱包里头也就一百多块，只可惜钱包是友人送的，价格不菲，价值不小，以后无法向他交代。我的心情连续阴跌，我的火气却是持续高涨，仔细回忆钱包里的失物，和查看现存的财物，我勉强阿Q一下，破财消灾，随后又有些高兴了。

不得已，只得给客户发短信，我说感谢上帝，我的照相机和手机没有跟着小偷跑了，我的包包夹层里还有一百块，够回上海的车票。以后再也不敢把车票放钱包里了！

没有了车票，我得去火车站排队，队伍是望不到边的，两个小时后，我已经汗流浃背了，怪只怪那些电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挂那么高，我得长到姚明的高度兴许能吹到少许风。这两小时里，我和四个人说了被盗一事，让他们也小心些，他们每个人都将了一段自己失窃的经历，以此来安慰我。我一听他们比我更惨，我又阿Q起来，居然一点也不生气了。

朋友们的安慰短信洪水一般涌入我的手机，我安慰他们，别紧张了，不就是一百多块嘛，当送给小偷的丧葬费好了。

去客户那里时，我已经很开心了，因为这个女孩我预约了一阵了，听声音应该很年轻，我猜她定有晶晶亮的大眼睛，定是弯弯的新月眉儿，定是剥壳鸡蛋一般的肌肤。对于女孩，我也会和男人一样幻想，我只是希望她别比我漂亮很多，不然我的妒忌的火焰着起来，大兴安岭就彻底没有了。

我一到该公司，便去洗手间折腾自己头顶的乱草堆，得注意些仪表，毕竟去拜访的是大公司。等我出来时，女孩已经在前台那里等我了。

我心里尖叫一声，她和我想象的差距仅仅是皮肤，她是小麦色的女孩，很健康，很自由的肤色。我们洽谈着项目情况，进度，他们公司的要求等等，感觉她很可爱。

突然我问她，你有没有在报纸上见过我的照片？还有我的介绍？

女孩很意外，她问我在哪里能看见？

我说我的博客里有，报纸也介绍过我，我给了她我的博客地址，我说只要检索我的名字基本能找到。她有些惊讶，她说她难得能和我这样的名人见面。

我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我说以后我会是有名的作家。她问我，这求人的工作是不是很辛苦？

我说我的工作让我很快乐，这是我的素材来源，我吃点苦根本不算什么，这样才能写出好作品来。我说我去一个别墅楼盘调研的时候，下了很大的雨，我不打伞，我想知道淋雨是什么感觉，那时想念着谁，也想知道什么叫做落寞和寻求心灵的依靠？往往在有熟人的情况下，我没有机会去淋一场雨，让自己湿透……

女孩觉得我很奇怪，但她说她在昨天，苏州下了大雨，她也有类似的想法，她想去淋雨，想知道被雨水淋透是什么感觉？

她的眼神是如此地纯净，能让人看着她，如同看到清澈见底的湖水。当我得知她也常常写文章时，我渐渐地喜欢这个小姑娘，我煽动她去投稿，她却腼腆地连声拒绝。我的喜欢也是如此的干脆，没有丝毫的杂念，只是因为她说她也想去淋雨，她也写作。

我告诉她，我去拍了写真，也让上海有名的油画大师为我画画，我对于青春流逝的惋惜，和深深地隐痛她能完全理解，她说在30岁之前会去拍，我告诉她立刻去拍，趁着自己身材还有优美的弧度，我还煽动她去拍摄人体写真，她说她也考虑。我好像看着她，是在照镜子一般，她怎么能和我一样？她说过她不属于叛逆的女孩，可她怎么28岁了，依然独善其身呢？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是个反抗者，她也一定不知道我对她的感觉。

我告诉她，我爱过的一个女孩，虽然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同性恋，可我真的爱过萧萧，她听我故事，她理解我为什么去爱一个女孩。我看得出来，她听我说我的萧萧被广告牌砸到后，再也不愿意嫁给我时，她的眼睛里是惋惜，是感动，还有感慨。

下午三点，女孩的乙方来找她，她问我可否留在苏州，明天带我去看项目现场，诺贝尔湖真的很美。我说我不能留下，但我没有说我钱包里没钱，无法留下。我是希望她能陪我在苏州城转转，去观前街，去金鸡湖等等，可我是开不了口的。

临别，我问，毛毛，我能抱你吗？

你怎么知道我叫毛毛？只有朋友才这么叫！

我在你的QQ上，看见你的签名：毛毛来了！

我在他们的会议室里，张开双臂。

她也伸出了手。我拥抱了一个女孩，我不曾把她当作我的客户，我只是觉得，这个姑娘站在我的心尖上，她理解我的心情，甚至我也感觉到，她和我一样对于这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友情，很珍惜。

我从来没有对一个开发商那里的女孩这样过，因为他们是甲方，我有拍马屁，拉关系的嫌疑。对于别人，我只谈工作，不谈其他。

拥抱一个女孩的感觉很好，很温馨，很温柔，拥抱里没有任何的杂质，仅仅是喜欢，仅仅是遇到一个了解自己的人，如果每个女人天生都爱镜子，那么谁会不爱一个如同镜子一般的朋友呢？

女孩送我到门口，我让她留步，她说我可以去观前街转转，离得很近，她让我定好时间，她会安排人员前往现场参观。

离开这家开发商，我去苏州的小巷子里头瞎转，我觉得这个城市很美，美得不张扬，不艳丽，不现代，她就像让我拥抱的女孩一样，典雅，悠扬，柔美。

我给她短信，我说我会把她写下来，发在博客里，我会想念她的。她告诉我，我是她谈得最好的乙方。我看见乙方二字，有些难过，但乙方就乙方吧，我不认为她是甲方，而是一个久别重逢的朋友。

等这个项目水落石出了，我也就没有嫌疑巴结她了，那时我想让她投稿，也希望她能胆子大些，别把文字藏在自己的空间里，不许他们飞翔。

我在候车室里，望着这个城市，我想我会留恋这个“甲方”，也包括窗外，笼罩在薄烟里的姑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