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哭声

文：张丽华

    已经夜晚12点了，火车发出“轧死不管，轧死不管”的叫嚣，只奔安徽黄山而去。
    我已经被折腾得大脑不能支配任何部件，除了耳朵正常工作之外，我对一切无能为力。此行也是赶往黄山市给老爷爷拜年，他说十年未见，他还能等多少个十年？我只得冒着漫天的棉花糖，插上翅膀飞过去。
    我最希望让耳朵原地休息，可我鼓鼓囊囊的钱包，总让我的心咽不下喉咙口，只要有风吹草动，立刻睁开眼睛。
    火车上的灯暗了下来，渐渐地乘客们的嘴巴也关上了，我窝在狭窄的下铺，半睡半醒着。
    当我迷迷糊糊地做第八个梦时，一声尖厉的哭声将我喉咙口的心脏刺激得快跳出嘴巴，听那高精尖的嗓门，定是五岁的小儿，他的哭声是没有鼻涕和眼泪的，不过是比美声的啊啊啊，音调下降几度。
    我多希望他的嘴巴有音量控制，而我能把握开关，我就直接给他关掉，顺便拿针缝合，他已经坚持不懈地“啊”了十分钟了，不送他去京剧学院真是浪费了人才。
    等他的“啊”到了构成噪音严重污染的程度，他娘便将他抱离车厢，在梳洗处安慰，而我的位置就在门口的一个。那些个土得掉渣的催眠曲，外加中年女人阴魂不散的歌声，让我脆弱的耳朵饱受摧残。
    我喊道：“吵死了，吵死了。”
    邻铺的男人，问我要了纸巾，说只要塞进耳朵，就不用担心噪音的穿透力了，他塞好之后，翻一个身打起呼噜。
    女人将孩子哄得嘴巴关机已经有一会儿了，她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才将这祖宗摆平，小喇叭上床睡觉了。
    我总算是脱离苦海，真希望他们快一点下车，如果意念能够实现，那么他们吵吵嚷嚷的一家子早就在千里之外了。
    凌晨四点多，这个祖宗的哭声又如同地震的横波，纵波传了过来，我被震得左右摇，上下跳，我除了叹气，也无能为力。
    小祖宗拿起电话，喊道：“奶奶，奶奶，我来不及了，我再也来不及了……”
    我不知道他来不及什么，只是他反复说着来不及。
    到了无锡站，已经是5点多了，他的大嗓门让上铺说梦话的老男人一个字也不吐不出来了，而我邻铺的男人已经短期内咸鱼翻身数次。中铺的女孩磨牙也得到了遏制，连打呼噜的那位老兄也咕咕两声后，不敢喘粗气。
    小祖宗的声音是极具穿透力的，边哭边喊的话，没有人能够理解，就是他喊奶奶的时候，我在他的称呼后面加了一个“的”，表示了我对他的态度。
    无锡到了，车组人员让乘客们到门口集合，小祖宗的一家三口浩浩荡荡，从容不迫地挺进门口。我死盯着他们，试图用眼神杀人，这家伙居然嘴巴少了拉链，又哭开了。
    “奶奶，我要奶奶，我来不及了”
    女人拉着他，用手擦了擦他的眼泪，小声说道：“聪聪，我们必须回上海，以后每年都来看奶奶。”
    “奶奶，我要和奶奶在一起，我不要去上海。”
    女人将他一把抱住，她男人问道：“开学的钱已经付掉了，借读费高些，但是那家幼儿园有外国老师，可我娘……咳。”
    女人抱着小祖宗，轻轻地答道：“咳，要不是走后门，聪聪还得在老家上学，让你娘带我不太放心，就当生一场大病花了钱好了，别每天加班到深夜了。”
    男人接过孩子，拍着他的屁股，另一只手拉着女人，摇了摇头，说道：“借读费不是小数目，为了孩子，咱们以后就当回老家就是旅行吧？孩子要是实在想奶奶，那就接过来，到学校附近租房子住。”
    女人低着头，望着窗外，她无奈地说道：“恐怕我们没有预算，那幼儿园周边，都是照顾孩子的家长租了小房子，一个月租金一千块，太贵了。”
    小祖宗醒来，他的手机这次我听得很清楚，是一个老太太的声音：聪聪，你要乖，在城里的幼儿园要听老师的话，和别的小朋友不要打架，不能哭，老师不喜欢哭鼻子的小孩……。
    小祖宗又哭了起来：奶奶，奶奶，我要奶奶！我还没有跟奶奶告别呢！
    男人说道，赶紧把手机关掉，这个录音听了十几遍了，聪聪一听就要哭闹，我们还要乘早去给王老师拜年呢。
    车门开了，我再也没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