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谈66

图文/韦步峰

照片编号：IMG_20210528_095107（课间操）

心累的同时，内心也一直困惑。

面对青春年少的学生受了生理发育的鼓噪而对异性产生兴趣，是正常的心理成长现象，但作为老师，站在担心他们会把持不住而导致容易发生问题，恪守不容许早恋现象发生的制度规范，还从道义上不忍心对早恋现象采取听之任之态度的制高点上，对敢于将早恋付诸实际行动的学生横加阻拦，评头论足，教化归咎……从工作职责或是学生管理的角度上说，也没有错；但从人性或者人文关怀的角度出发，回望这三十年来我的学生所实施的一系列“爱情”阻断史，是不是又太过残忍？

我当然知道他们的家长肯定在支持我的，但作为早恋的参与者，他们的年纪尚小，尽管我几乎用上了浑身的解数对他们实施心理攻势，他们之中的大多数应该能够理解我的良苦用心，这倒不是他们骨子里当然也知道其行为的不合规、不合法，而是面对我轻车熟路的强大敢于力量，恐怕连招架之力也发挥不出来，屈从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我还知道，那些敢于参与早恋的学生，能够最终修成“正果”的微乎其微，几乎为零，他们更多是在玩耍，是在尝试、体验，没有责任感，更不会受到所谓“尺度”的限制而不断加速，直至跌落悬崖的可能性也是有的。鉴于事件的不可逆，作为学生家长和老师，也绝没有发现不妙一出手便可以做到云淡风轻的超强控制力，只能将早恋扼杀在萌芽状态，防患于未然。

但对学生而言，来自早恋的美好感觉，几乎会陪伴他们一生。倘若被强力所阻断，最终失却了这美好的体验，或许会在他们相对稚嫩的心理世界里留一道由恐惧、遗憾，甚至是愤怒发酵出来的疮疤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但为了安全，为了履职，我必须漠视学生们的生理、心理需求，尽职尽责扮演好法海的角色。

几天后的一天早晨，我从餐厅出来，见身后跟着小郭，我便领着他一起到了校园主干道上。两排高大的水杉将天空遮蔽得只剩下一溜很窄的形状，仿佛一条两岸参差的长河。

我站定，问小郭：“最近还玩手机吗？”

“嗯……”小郭作出极努力的回想的样子，“不怎么玩了。”

“一次也没往学校带？”

“没有，”见我盯着他看，马上又强调道，“真的没有，也不敢再带来了。”

我相信他的强调，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他：“来，以这两排水杉为背景，给我拍张照片。”

小郭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双手捧着我递过去的手机，有些不知所措。

“我教给你用手机拍照的方法：先将手机屏幕上的纵横交叉的网格，与取景框里看到的物象的边缘尽量做到横竖都平行，然后在拍照的主体上点一下，让手机自动调整曝光度，最后抓拍最佳表情。”

小郭举着我的手机翻来覆去地摆弄一阵，随着手机“咔嚓”的电子模拟快门声，他刚要直起腰，我又让他多拍几张。末了，他将手机递给我。我翻看了小郭拍的三张照片：“嗯，不错，只是你把我送上天了——脚下的空间太大。拍摄人物全身照的时候，一定要让人物头顶的部分大于脚下的部分，这实际上涉及到美学知识范畴，不经师不习练是不行的。”

见小郭很认真地点点头，我又补充道：“你看，你刚才用手机创造了艺术，这便是手机与人的真正关系：手机只是我们的工具——而不是如你们一样，离开手机片刻都觉得像少了点什么，长此以往，人就会被手机主宰，成了手机的奴隶。懂了么？”

“嗯，懂了，老师。”

“之前为何总痴迷于被手机玩呢？”

“嘿嘿，”小郭笑了，“没人告诉我。”

“老师好——”

一回头，见小姜拎着书包正从我身后走过来，宽大的口罩也没有遮住她弯成月牙样的眼。

“姥爷送你来的？”我问。

“不是，”小姜边说边继续往前走，“是我姥姥骑电动车送我来的，姥爷去县医院了。”

不用再问也知道，许是为她姥爷的妈妈拿药去了。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连忙喊住差一点就走进教学楼的小姜，待她折返到我跟前，我说道：“尽快让你父母领你去莱阳那家医院复诊，如果病情痊愈，就开出证明来给我。”

“老师，我姥姥问，能不能别让我走读，每天接送不方便，而且……我想驻校……”

“嗯，”我点点头，“这就是我催你去复查的原因，先开出痊愈证明再说。”

“啊，”小姜忽地原地跳动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我又可以驻校喽。”

说完，她连蹦带跳地朝教学楼跑去。自从在精神病院确诊为重度抑郁症之后，小姜就被列入学校的特殊群体名单，成了校方重点关注的对象，时不时就有人追问她近期的表现，而且我也经常受人叮嘱，表示只要她稍有异常，立刻让监护人接回家看管，杜绝任何意外的发生。（待续）

2021年7月16日18:44于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