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谈65

图文/韦步峰

照片编号：IMG_20210526_121354（午休前洗刷）

“好！”小堃忽然说话干脆了起来，豁然抬起视线与我犀利的目光碰了一下，就立刻又低下头去了。

我知道她此刻一定有些话要说，但毕竟碍于情面而无法启齿，就又退回到学生们一直惯用的“你不挤我不说”的“牙膏应对”模式了。

该说的业已说完，我忽然倍感心力憔悴，对她扬了扬手：“但愿我耗费在你们身上的精力，不会石沉大海，也但愿你们能够抓住这次机会，真正调整心理状态，明确你们正一天天长大，到了该正视现实并积极投身到争取未来生活的奋斗者行列……你，回去吧。”

小堃应声后很快消失了。

我静静地，保持了与小堃谈话的姿势，一动不动。过了良久，我还是再一次打开了那张折叠成四部分的她那日写的纸条。字迹很歪斜，但依然能够辨认：

“……然后这件事就过去了，你呢，就揪着这件事不放了。我为什么要和王XX亲？你怎么不问我，我为什么要和你亲，对，你是俺对象，为什么不能亲。

“我和王XX从幼儿园认识到现在，认识的时间不逼你长呀，为什么不能亲！你觉得我和她亲完在（再）和你亲，就等于她也在亲你吗？那你和那些男生同用一个杯子喝水，然后在（再）亲我，也不就等于那些男的也在亲我，不是一个理吗？我又说什么了吗？我和她亲了，是我不刷牙还是怎么了？我看你那样做，明显就是不想和我亲，才找这几个理由。

“和你谈个恋爱，就好像我必须是你的，不能让我和其它（他）人说话，连女的也不让。和王XX亲是为了气你，那我就应该去找个男的亲。

“我和个女的亲，你生气，也可以理解。星期二晚上就是因为这件事，可是我星期三早上还不是上洗手间找你了吗（嘛）。我找你说些什么，你怎么不想想，难道我是闲的？最后，是你说不生气的，我才亲你一口。你昨天又说！看样是我不说清楚就么（没）有完了。我晚上不想和你吵，我看你就是跟在学校么（没）吵够，想回去借着（我亲）王XX的这个事继续和我吵，那这样就算吧。

“晚上要是来找我吵架的，就白（别）找我了哈，能谈就谈，不能谈就分。我也么（没）说咱俩不能吵架，偶尔架架就行了，可是咱上周吵这周吵（……）像咱俩这样的赶紧分吧哈，天天吵架谈个屁。还是说，你早就想分了，就是不好意思说？OK，可以了，我同意了，咱俩就到这吧哈。

“不是我不想谈，是你不想谈。”

歪歪斜斜的文字越写越大，反映了小堃当时的情绪越来越多生气。通篇几乎没有标点符号不说，方言、错别字也是比比皆是。

看完，我深吸一口气，可怜的孩子，你们才十四周岁。

我当然知道，年龄，从来都不是铤而走险的鸿沟。太多年少轻狂，也都是在亲身去体验那些未知的感觉时所表现出来怪异。他们的父母可以不理解，但作为我，从事了整整三十年教育工作的我，又怎么会不明白？异性间亲吻、搂抱，甚至更进一步的那些举动，从来就不是成年人的专利，而且太多的初中生也没少涉足，只是大人们太过粗心，没有察觉。作为当事人的他们，有的浅尝辄止，悬崖勒马，迷途知返；还有的沉湎其中不能自拔，越陷越深，在终于招致迷失了方向，弃掉了本该拥有的完美人生而悔之晚矣。不少初中生学习不好，并不完全归罪与智商、学习方法、学习品质，这种源于冲动的阴性原因，又有多少人真正知晓？！

所以，我累了。

三十年来，我不厌其烦地与这种所谓的“早恋”做着不懈的斗争，逮住了马上处理，再逮住再处理，循环往复，更换的是一届又一届的学生，不换的却是从未消失的“早恋”。如此没有尽头的重复劳动，所形成的潜在心理压力，真是不能低估。如同一名资深的心理医生，长时间接触那些心理有疾病的人，自己的心理想不发生问题真的很难。同理，律师、法官，又何尝不面临与此相类似的压力？面对初中生的早恋，并非所有老师都能发现，或者即便他们发现了也大多采用会束之高阁，不予理睬的方式处置，久而久之，早恋被学生视如尽管隐晦但也可以公开，甚至可以向其他同学炫耀的行为。他们勇往直前，乐此不疲——被逮住，认错；再被逮住，在认错；没被逮住，愈发猖狂，恋爱对象可以换了一个又一个……

累了，真的累了。我从聚精会神查获、处置他们的父母辈的人的早恋，一直持续到查获、处置我学生辈们的孩子的早恋，我似乎从未离开，而早恋也一直在横行。那么，我的辛苦努力，岂不白费？看来，这世界并不缺少敢于早恋、善于早恋的人，像我这样视早恋如洪水猛兽的人也不会彻底消失，只是，相互碰撞的机会转瞬即逝，从此再也没有了下文。（待续）

2021年7月13日18:01于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