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谈07

图文/韦步峰

照片编号：IMG_20210322_070029（待放的玉兰花苞）

我原本并不认识姜，或者即便知道她是我的学生，也仅限于在楼梯、餐厅中遇见，面熟而已。而她最终引起我的注意，源于两件事。

上学期初的一天晚自习课间，我在教学楼中厅很意外地发现，自楼前广场向教学楼快速走来的两名学生有些怪异。两个人的勾肩搭背就已经违反了疫情防控行走间必须保持1米间距的规定，待喊住他们，发现竟然是一男一女。摊上大事了，与其说是我——我当然要严肃处理，倒不如说是他们——属于严重违规违纪。

我将他俩领进我四楼的办公室。

我一改以往暴戾的姿态，转而用了和缓的语气与他们交谈。对我而言，这当然是极其困难的克制，以我的秉性，发现这样公然挑战校规校级的行为，必定声色俱厉予以痛批。说不定因为某一方的态度不老实，出现惊动他们家长来校协助处理的情况也不为过。我之所以转变态度，有我不明就里需要一探究竟再做处理的想法，更有因为他们是“别人”的学生，一竿子捅到底而没有回旋，对处理好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好处。尽管全校四个级部都归我管，所有级部的学生也都算是我的学生，但我并不给他们上课，按照距离生疏来论，他们应该不算我的嫡系。更何况，他们一个八年级，一个七年级。

姜是七年级的那一个，与前文提到的王是同班同学。问询男生的时候，我让姜先坐在沙发里等，待我终于查明男生曲直，我自然好言相劝，言明利害。告诫他们不要丢了作为学生的本分，当务之急当以学习为重，即便对女生有好感，也只能“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道理，于人于己都有好处。男生很配合，老老实实交待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并真诚说出了自己对姜有好感，只是觉得她为人随和，校园里遇见常常打声招呼，或者借故疯闹一阵而已，除此，也并未发生过什么过分的事。

因为是晚上，我不想给男生过大的压力，索性只是粗略调查个大概；至于细节，待他的班主任第二天上班后再做处理也不迟。但透过男生交代的情况来分析，我约略感觉到他们之间也并无什么大事，顺势劝慰几句，得到今后决不重犯的承诺也算告一段落。

待男生走后，我详细调查了姜的情况。这是她与我的第一次面对面交谈，也是我第一次将那个已经很熟悉了的名字与她对应起来。她确实很随和，几乎有问必答，丝毫没有因为惊恐而失措，因为被擒而慌不择言。毫无疑问，她的说话的时候爱笑的习惯，在男生眼里是会得到加分，也无怪乎受男生追捧。

我大致询问了她的家庭情况，得知她的父母常年在烟台谋生，是姥爷、姥姥将她从小带大。言谈之间，我也隐约发现她很聪明，也健谈，这是在相对宽松家庭环境养成的秉性。因为已经从男生那里得到了我想要的情况，对她也没有多谈，同样劝慰几句，便让她回教室上课了。随后，我喊来她的班长，简略问询也终于没什么大事，也便就此作罢，于第二天向她的班主任做了简报，提醒关注而已。

姜的第二次引起我的注意，源于本学期初的一次全校师生员工心理摸排行动。我从她班主任那里获悉，她曾用小刀在自己手臂上密密麻麻割了很多口子。从心理学角度来说，这种典型的自残行为，当需要心理辅导介入，我当即责成她的班主任安排专门的时间与她进行交流，并把交流结果形成书面材料留存档案。但从提交上来的材料中看，姜也不像是有心理障碍之人，无非一时心情烦闷而得不到发泄，情急之中爆发的异常行为而已。但我又一次提醒她的班主任，学生的心理有波动，即便有问题也不是始终浮现，当小心应对才是。果不其然，姜在父母的陪同下到外地一家精神医院就诊，诊断的结果竟然是重度抑郁。

这结果一出，整个学校的神经都绷紧了。我是从外地讲课回来听说这个消息的，但苦于当时姜因感冒而居家治疗，也就没有与她面对面。居家了一个星期，病情明显好转，她的父母决定将她送来学校继续上课。也是因为我此前给姜的班主任说过想与其家长谈谈的想法，于是她的班主任就特意安排了这次会面。

进了我的办公室，一男一女两个三十来岁的人正在等我。简单介绍之后，得知他俩便是姜的父母。此番来校是接到了班主任的安排而来。

“听说姜都是她姥爷姥姥带大的，是这么回事吧？”刚见面，不宜单刀直入，我便可以兜圈子，得到姜的妈妈的首肯之后，我继续说，“如此说来，姜的姥爷、姥姥可真不容易——自己谋生不说，还得义务给你们带孩子……”

姜的妈妈戴着口罩，坐在距离我较近的位置，而她的爸爸，身材瘦弱而矮小，则在另一个沙发上，笔直地坐着。我与她妈妈交流期间，他一声不吭，眼望着对面的墙壁，偶尔也点点几下头。

“你们就姜一个孩子，对吧，”我兜出去的圈子毕竟有点大，“看你们俩都很年轻，可以再生一个的……”

“老师，我们离婚了。”（待续）

2021年4月5日21:49 于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