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苍茫南风正盛

图文/韦步峰

照片编号：IMG_20200514_211228

夜色很浓，像墨。

我从办公室宽大的玻璃窗望出去，除了星点的灯光，所有白天里司空见惯熟视无睹的景物，都隐没起来，乖乖地成了夜的俘虏，没有任何反抗——除了那些灯光。

夜，是灯光最好的舞台。它们喜欢夜，越浓越喜欢。凭借着夜色的浓黑，凭借着失却参照系的空旷，它们用光亮狠劲地勾画出期许的形状，硬生生在厚重的夜幕上撕开了一道鲜活的口子。

白花花的光亮，是它们试图唤醒逐渐睡去的公路、村庄的呼喊声，醒目却衰微；高低错落的情状，是他们试图在无边的夜幕上翩跹的舞姿，明艳却无奈。

在视觉遭遇困顿的时候，听觉陡然活跃起来。

有风，很盛，是南风。

风，一阵阵从海面上直吹过来，扫荡着无底的夜幕，然而夜幕的无形，终于让风急不可耐，于是学了冬日里的北风的模样，扯出呼啸的态势，从高空飞来，以俯冲的姿态向下，掠过空旷的原野，有平直向前，撞击着我眼前的玻璃窗。窗，绝对受了风的鼓噪，时而发出咕咕、咣当、吱吱的声响，是迎合，更像是颤栗。

太有些像台风的味道，但又不大可能——春还没来得及完全撤离，夏的脚步就已经跃跃欲试？

我没有看天气预报。

——没有时间看。

我一天的时间，除了到教室给学生上课，就是给了繁琐：发若干带各种表格的邮件，写很多字的工作笔记，接太多次校内校外的电话，回无数条南来北往的信息……往常，还要在课间操、吃饭时全程陪着我的学生们，但今天，午饭和晚饭，我都缺席——能找的理由，当然只能是太忙，忙着通过网站向学生家长们发布考试成绩，忙着在好几个群里发布公告，忙着汇总由各部门提交上来的工作总结，忙着转发层层转发而来的通知、方案、流程……

我该给自己一个“开学复课学校YQ防控协调专员”的头衔，似乎更显合适。从开学复课至今这七天里，每天所干的工作，早已超出了我为人师者的本分，盯着课程表，抓起教课资料，急匆匆奔进教室里为学生滔滔不绝地讲上两节课，似乎成了我的“副业”，更是极大的恩赐了。

我为他们讲“阴”和“阳”的定义，讲“内因”“外因”在人生发展轨迹中所起到的作用，借散文里睡草垛的父亲的形象，讲述旧时候的女人，甚至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的往事，进而扯到民族精神层面，引导他们领会近代以来的中国，从衰弱到站直腰身，再到发展富强，就是一代又一代的中国式“父亲”“女人”们的自我牺牲，才夯实了发展的基础，让民族的真正复兴成为可能。我一遍又一遍地忙着给他们梳理知识点，从字词到写作；一次又一次地告诫他们，时日无多，有志者当奋力争朝夕，完成家人的夙愿，提升自己的高度；借讲述“万钟于我何加焉”，分析古代思想家的宏大理想，进而诱导他们坚守安心立命之本分，切不可学家财富可敌国的严嵩和近年来被挖出的巨贪……

好在，明天在校学习已七天的学生们终于能够回家了。

接到双休的通知，已经入夜。于是顾不上我在家校联系群里今天发布的第18号文件（转发的两份涉“舒兰传染链”的通知）接龙没有完成，又推送了让学生家长明天下午放学时接孩子的通告，新一波的接龙回复又开始了。

窗外的夜色还是很浓，那呕呕乱叫的南风，比之前更大了。

2020年5月14日夜 于学校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