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个人㈡》126·尝试（01）

文/韦步峰

忽然，有被冷风吹来的凉意。

我起身将身边的窗扇拉上后，并未再回到座位，而是径直出了办公室，经过广场往校园最南边的宿舍区走去。

广场上用于丢沙包比赛的场地，已经画好。洁白的矩形边线和弯曲的跑动路线，正在阳光下面发出熠熠的光，竟然有些清凉得逼人的眼。

当我试着对程焕采说出我的想请他帮我画比赛场地的想法，他竟满口答应，而且说干就干，就在当天，利用他上体育课的时候，在进一步征求了我的意见，画出第一个场地之后，又如法炮制，一口气画出了另外三个。

程焕采完全可以拒绝我的请求，因为他并不教我级部的体育，而且他的工作也不归我管辖。当他笑眯眯听完我找他帮忙的话，那句畅快得不能再畅快的“没问题，啥时候用”的话，直接令我倍加感动起来。

要知道，在人情逐渐冷漠的世界里，他的不夹杂任何私心杂念，又不带有一丝一毫敌意的应答，当属于我意想不到的另类了。程焕采并不如传说中的不近人情，也并不是很多人所鄙夷的唯利是图——他的对我的帮助，绝对出于一种最原始的善意和尊敬。他不止一次朝我竖起过大拇指，由衷地赞叹我“再难管的学生，经你老韦的手，也一律服服帖帖”。

他的确私心较重，我也因此对他曾有过莫名的芥蒂——实践证明，我也的确戴了有色眼镜在看人，分明有时候太过狭隘。

去学生宿舍转了一圈，顺便将收拾得不合格的几个铺面拍了照片，再回到教学楼的时候，很意外地发现关门锁户了多日的图书室竟然开着门。我下意识地走过去把门推开，见到图书管理员宋晓飞正忙着点数放在点书台上的一摞书。见到我进门，就立刻停下手里的工作，直起腰笑着跟我打招呼了。

“来吧，领导——有啥吩咐？”

原本我是没事溜达，又见他这么一问，又忽然想借几本书，但一时间竟也想不起名目，便略带支吾地说道：“哦……好，来……看看，想借几本书呢？”

“想借啥，尽管借——反正啊，这些书大多数时间也是闲置在这里，并没有发挥多大作用……”

“对了，”我忽然顿悟，“前些日子，我不是搬来新入账了几本书吗，没被借走吧？”

“没有！”宋晓飞语气很肯定，“你弄来的那些书，都专业性极强，别人怎么能看得懂呢，囔，都在前面的书架上——我还没来得及归类。”

循着他的指引，我果然找到了才被我送来不久的几本书，见它们静静地待在书架上，我便走过去随手抽出《诗经词典》、《诗经楚辞鉴赏辞典》和《诸子百家名篇》三本，正找来借书记录本，我忽然发现前些天已经归还的《笠翁对韵》依然显示没有归还状态，便有些惊愕地说道：“这书，已经还了，怎没给我勾掉呢？”

“我看看，”宋晓飞显然很认真地盯着借书本看了看，“不对吧，要是归还了，一定会写上归还日期的……”

“它就在那里放着呢，你看看书号！”我朝刚才那个书架一指说道。

“哈哈——”宋晓飞把借书本往旁边一推，“没事！不说那书还在那，就是真没有了，又有何妨——我给你勾掉就是了！”

我忽然没有了跟他继续纠缠的耐心，快步赶过去，从书架上抽出那本《笠翁对韵》：“看看书号，吻合不？”

“哎呀，都说了没事，你真是个认真的人啊！”

“那当然，”我挺了挺胸脯，很有些底气地说道：“有借有还，这是规矩……”

“别人不知道，管图书室的我还不知道吗？你韦主任从来就是满身正气，而且又极有奉献精神——光我能记住的，你就已经给学校捐献了10多本书了呢。”

“这没什么——那些书，反正我也再不看了，总得有个地方发，正好咱这里有地方，也算成校之美，我做不了什么大事。”

“话可不能这么说，”宋晓飞方才一直灿烂着的笑容，忽然消失，变得严肃起来，“有些人，宁肯将不看了的书卖了破烂也绝对不会捐献给学校，这些年来，你算是头一个这么做的人呢。”

宋晓飞没有夸大。

我每年都能从自己早年购置的图书之中选几本捐献给学校。一来，果如我所言，家里的书多了也实在放置不下，与其将他们就此搁置在阴暗的地下室不见天日，不如将他们贡献出来，说不定会有人借阅，那便当算作了一份贡献；二来，我所捐献出来的书，几乎清一色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书，无论纸张、开本还是印刷质量，都无法跟现在的图书相比，留到最后也只能被当做废纸卖掉，与其将它们化作纸浆，到真不如给它们一个可以保存更长时间的世界，也算自己对得起它们，曾给过我无限的文化给养。

关于我向学校捐献图书一事，我并不想让校长知晓，更不喜欢被大事渲染，仿佛自己一个凡人，正在做着类似惊天动地的大事，从此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了。

——我又能做点什么，仅此而已！

“王副校长让你回来后他回个电话。”我抱着三本书，刚回到办公室，小许马上对我说道。

王副校长？回电话？

什么情况，还回什么电话，我直接去趟政教处不结了。

放下书，我便又离开办公室，急匆匆推来了政教处的门。

王副校长正一面飞快地拨拉着手机屏幕，一面还不时抓着鼠标，在电脑显示器上找寻着什么，甚至见到我，也是匆匆一瞥，又转头只顾忙个不停。

“找我？”我在王副校长对面的空椅子上坐下，朝王副校长问道。

说“空椅子”，也不太准确。这椅子是分管学生管理工作的刘主任的，只是他一周只在开全体领导会议的那天才出现，但也极少在政教处出现——大多数时候是在校长室开完会就走——因此，他的椅子，也简直可以算是没人坐的空椅子。（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