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个人㈡》027·运筹（10）

文/韦步峰

我刚出了政教处，下午第三节的下课铃响了起来，走廊里就立刻有拎着包急匆匆回家的同事们的身影。

“又去忙工作了？”我进办公室的时候，翟强已经收拾好，抓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包，正往外走，见到我，他随口问道。

“嗯，”我捧着电脑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打印了一份班级干部名单的表格……”

“好啊，使劲忙吧，有力气，就尽管出吧。”

我听翟强的话里似乎有话便抬起头，正遇见他的有些狡黠的目光。他忽然停了下来说道：“哥，不是我说你啊。你埋头拉车没错，但更需要抬头看路啊。”

“此话怎讲？”我大概已经猜到了翟强想要说的话，但仍旧想给他继续说下去的理由。

翟强站在原地，很踌躇一阵才说道：“你没见咱家那位级部主任，年纪轻轻的头顶上就已经有了很多光环吗？难道那些光环，都是像你一样靠努力工作得来的吗？”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但还是以懵懂促探求，也便说道：“人家得的荣誉多，那是人家的本事；再说了，总不能花钱去买吧？”

“你这么说，我就认为你在故意装糊涂了。以你的聪明的头脑，不会不知道，以你锐利的眼光，不会看不到吧。”翟强嘴角的不屑又出现了。

“唉，”我叹口气，将适配器和移动硬盘插口连接到电脑上，动了几下鼠标，又在屏幕上键入密码，打开了电脑，“俗话说的好，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为何要整天活在与别人无谓的算计和攀比之中呢？我只想痛痛快快做点事，我的那三十一名——哦，不对，现在是三十二名了——学生需要我这样做，或许，还有我顽劣的生性在促使我这么做……”

“你啊，”翟强抬起手臂伸手指朝我点了几下，“真是花岗岩脑袋，怎么说就是不开窍。既然人家可以不用通过工作来得到想要的东西，你又何必傻乎乎地就知道整天忙工作呢？你不觉得这样会被人笑话，嘲讽？那我来问你，你从调过来就担任级部主任，有十年了吧？这十年，你所付出的和所得到的，难道成正比吗？”

“话不能这么讲，”我站起来，双手插进裤兜，离开座位，“付出是付出，得到是得到，二者并不是一回事，又怎么能硬联系在一起呢？”

“那你忙的目的，不是为了得？”

“不是！”我的语气很坚决，“付出是因为需要付出；至于得到，那就要看条件，等机遇——我总不能……”

“你别给我瞎扯什么大道理了，你就回答我，你的付出和所得到的，是不是成正比吧。”

“可这二者之间并没有一个固定的计算公式，你让我怎么权衡？”

“这么说行了，”翟强显然有些气恼，脖子上已经蹦出几条筋，“你当级部主任这些年，考核都是优秀吗？”

“不都是啊。”

“既然不是，那你还瞎忙什么？”

“我来的第一年就赶上了评职称，因为咱家跟我之前的学校在领导干部考核档次积分方面标准不一样而失掉了评选资格；第二年，给了我一个优秀之后顺利晋升。第三年，我便主动将要给我的优秀让了出去……”

“你说的这情况，我知道——难道咱学校还有我不知道的内幕吗？事实上，第三年，人家张校长压根就没想给你优秀好不好，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蒙在鼓里在自作多情！”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被他说的毕竟有些尴尬，但还是用话遮掩，“反正在确定领导考核档次的时候，问到我，我说让给别人吧——大家曾在我最需要的时候行给我方便。至于他们怎么打算的，跟我没关系。”

“第四年呢？”

“不记得……”我皱了皱眉头，“好像也没有吧。”

“什么好像也没有，是根本就不是，”翟强仿佛掌握了天机，咄咄连声，“你是从第五年开始有优秀的——难道你忘了？第五年，王校长也曾试图不给你优秀，被俺哥姜副校长给挡了下来，并诌出前一年——就是你说的第四年时候在你让出优秀名额时，王校长曾给你的‘双优’的许诺，那时候，王校长想反悔你知道吧，他是想将你的优秀送给送礼给他的人。”

事情就是这样，分毫不差；但要将我的优秀名额挪出来给谁，我还真不知道。

不佩服翟强的脑袋瓜不行，他的确思维敏捷而且消息来源广而且深。当初在师范，我俩尽管不是一个班，但也是在一层教学楼上的同级同学，他那时候就已经是极难学的解析几何的课代表。分配工作后，他又长年担任学校的教导干事，熟稔学校管理层的很多内部资料，甚至连当时全校一百多名教职工的生日都记得清清楚楚，据说一天都不差。

话说到这里，又到了让我倍感多说无益的时候了——我实在是个不愿意揭开自己陈年往事的人，在我看来，那些所谓的陈芝麻乱谷子，就跟小时候所患病痛一样，供自己体味一下也就是了，绝没有拿出来跟别人分享的必要。

“你不回家了啊？”见他说起来没完，也担心他会触及更多一些的我的不情愿，我便终于下狠心转移了话题——尽管有些突兀。

“我告诉你啊，”翟强显然余兴未了，或者还不曾甘休，郑重其事地说道，“我真是为了你好——别再彪呼呼地出些冤枉力了，自己不明白，还学不会啊。”

“呵呵，”我笑了，尽管依然有些尴尬，“那谢谢兄弟，我还有课，咱下次咱聊，就不耽误你回家了。”

第四节的确是我的课，但事先已经跟学生定好了，安排他们阅读。而我的学生早已经养成了自觉阅读的习惯，根本不需要我出现。

到教室里转了一圈，见学生们果然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捧着Wendy发下去的书在阅读，没有一个不守纪律，没有一个不认真，我便悄悄出来，回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已经空荡荡的，只剩下我一个人的身影。

坐下，我长长吐出一口气，竟然不自觉地回想起几分钟之前，翟强所说过的话，而且一同显现出来的，还有当年的那些已经尘封了的往事。

刚来这学校那会，我的确不太受人待见。

我的工作方式和态度毕竟不为太多人所接受，而且在帮派意味极浓厚的背景下，倘若得罪了一个人，也便得罪了与他交好的很多人。

——而专注于工作，又不可能不得罪人。（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