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195·酸楚（10）

文/韦步峰

“老师啊，”Eboy奶奶一面竭力将那“主席像”往我手里塞，一面争辩着说道，“你就收下吧——这是我特意找人做的啊！”

这是一张很多人都曾见过的，毛主席当年身着绿军装，戴着“红卫兵”袖箍，正扬起手臂向在检阅中的红卫兵革命小将们，致意的很经典动作的画面，伟大领袖那种恬静的神情和满是温和无限的表情。

“大娘，”我还是慢慢推开了她的拿着“主席像”的那手臂，又赶紧向后退出很远，正色说道，“我真的不能接受您送我的礼物呢……”

“这个……不一样啊，是毛主席像——”

就在这一推一搡的过程中，我也逐渐弄明白了，Eboy奶奶是在通过送我礼物的方式，传达一种深表感谢的心意。

这心意，说来话长。

上周一早晨，我刚到学校门口，就见Eboy奶奶正从她的电动三轮车上，往门卫门口搬下一个很大的塑料编织袋。

——是Eboy奶奶在送Eboy和他妹妹上学的时候，在距离学校门口不远处的一个路口，捡到的。

打开来看，里面竟装满了安装在骑摩托车上的棉手套和护膝。

“这应该是某个做买卖的人丢的。”我暗自思忖。

“老师啊，”Eboy奶奶对我说，“Eboy非要让我送给你们学校……你看，这些东西该如何处理？”

“这么多的东西，失主一定会很着急，送到学校是对的，”我说，“就先放在门卫这里吧，等失主找来，再还给人家。”

Eboy奶奶答应着，待门卫将那一大包东西收罗进屋，满意而去。

没想到，第二天Eboy奶奶就领着失主前来学校认领了。一问才知，Eboy奶奶从学校离开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又回到捡到包裹的那路口，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一边等一边向周围人打听，有没有人过来找过东西。

功夫不负有心，失主还真的回来找了。

恰巧，此事被正在校门口值班的林青山遇到了。事后林青山对Eboy的行为赞不绝口，非要将此事在全校进行公开表扬。

我心里也是暖暖的，就在办公室里跟其他人提起此事。

“真想不到，”小许首先发表看法，“事到如今，竟然还有人住着那么破旧的房子，看着他们家里的摆设，让我一下子想起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

我一愣，什么情况？

原来，学期初我报上去的贫困生，经教育局有关部门审批，都获得了通过。按照教育局要求，在救助款正式到账之前，需要教师将已经发下来的“资助卡”，亲手送到学生家长手里，对少数“资助卡”没有发下来的学生，也一定要到学生家里去实地履行这种“仪式”，且还要将送卡的现场情景拍摄下来。

我立刻将班上的所有贫困生，按照所居住村庄的方位，划分为东、西两个小组。学校以西和以南，交由我的办公室主任老董和小许负责，学校以东和以北，交由小宋和小王负责。

在我依照学校会计一本正经的口吻布置的工作要求，我安排她们四个抽时间，具体办理此事。她们四个当然欣然接受，尽管有些地方相对有些路途遥远——我给出的便利条件，是回访完之后，就可以直接下班回家。

很快，她们回访工作就相继完成了。

就在汇总她们挨家挨户送卡实况照片的时候，小宋和小许脸有戚戚然，纷纷向我描述着有几个学生的家里那种赤贫的情况。

 “是啊，”小宋也立刻说道，“如果不是我亲自去看，单凭别人说，我是无论如何不会相信的。Eboy家里，太穷了。”

“还有Jade家里，”小许继续说道，“你是不知道啊，进去她家，我简直没有地方下脚，坐也不是，站着也不是。”

“东西破？”我问。

“不是，”小许停下手里的工作，身子往椅背上轻轻靠着，举起双手比划着，“是东西太多了，炕头堆着一大堆陈旧的铺盖不说，还放着三、四个装着粮食的袋子；地上纸箱子、鞋么了乱的到处都是；那个Jade奶奶非要让我坐上去的凳子，凳面开裂还断了两根撑，明显有些摇摇欲坠，简直不用坐下去，都可以随时自己倒塌……”

“是啊，”小宋附和道，“简直就是个垃圾场。”

“你们两个小组合并一起去的？”我随口问道。

“没有，”小宋解释道，“许老师说的是Jade家，我说的是Eboy家啊。”

小许看一眼小宋，又将脸转向我，依旧伸手臂比划着：“我传给你的照片，是我特意安排到院子里拍摄的，家里乱得实在上不了镜头。”

我没有回应，而是逐一打开了她们传给我的回访现场的照片。

“主任，”小许继续说道，“要不这样吧，我前几天收拾家的时候，整理出许多我儿子穿着小和过时了的衣物，反正留着也没啥用处，不如等我拿来，你分给班上有需要的学生吧。”

“很好啊，”我立刻响应，“前几年宫照濂为青海贫困地区举行衣物募捐的时候，我就曾想到过这个问题。如果你们谁的家里，有孩子穿过的衣服，完全可以拿来——可惜我儿子当年穿过的，如今学生能穿的衣服，几年前我就送给亲戚了，大大小小好几包呢。”

“好，”小许仿佛心中石头落了地的样子，“我明天就拿来。”

第二天，小许果然拿来一大包她儿子当年穿过的衣物。从编织袋掏出来，竟堆了一大堆。

——有不少，看起来简直就是新的。

我很快将这些衣服，给班上家境贫穷的几个学生一一分派下去了，分给Eboy的，是一件看上去极暖和的羽绒服。

没想到，本周四——我带领学生参加“国防知识竞赛”前一天——早晨，Eboy奶奶就兴冲冲地送来两袋苹果。说是自家门前树上结的果，非要向我表示感谢。

我自然不能要她的东西，在学校门口苦苦争执了半天，最终Eboy奶奶央求我留下她原本打算送给帮着她搬那包东西的门卫的一小袋苹果。我还是不能接受，一股脑将她带来的苹果又搬到了她的电动三轮车上，让她回去了。（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