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131·灵犀（04）

文/韦步峰

按照早先的准备，我逐一呈现会议内容。四个学生家长，安静地坐在讲台下面，做耐心倾听状。

胡成安端着手机满屋子里走来走去。他一会儿将手机镜头对着坐在讲台上正滔滔不绝地讲话的我，做长时间静止状态，一会儿又出现在南窗边上，选择了顺光的角度，接连拍那与会的家长委员会成员。

他的动作太有些夸张的成分了，那堂而皇之的录像方式，直接弄得几个学生家长很有些不自然。她们纷纷正襟危坐，一个个如临大敌。

看着她们面色紧张得不得了的样子，我明明觉得好笑——用不着这么严肃，例行公事性的开会而已。但我必须强忍住就要笑出来的情绪，将脸色尽量做得更加平静一些，继续说着我准备的内容。

王副校长可能早料到我孤掌难鸣，在我忙着开会的时候，很难派出人员进行实时拍照、录像，未雨绸缪，早早就安排胡成安守在门口了。

其实，我压根就没有安排我级部的其他任课老师，过来帮我的忙。

——他们的种种表现，让我越来越强烈地认为，在他们之中，压根就没几个真正热心管理学生的人。他们之所以还能够做到天天来上班，用他们的标准来衡量，无非是为了谋生。他们不是不止一次地嚷嚷着能按时给学生上课，就已经很不错了的论调吗！鉴于这种情况，假如我再安排他们，超出课时工作量以外的活儿，他们绝对有可能对我还以颜色。

——我实在不愿意听到他们那无可奈何，犹如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抱怨之声。

尽管，这种抱怨也只存在于可能的情况之中，但我还是惧怕了。

大不了我自己来做。

这是我“制定”出来的，在安排他们工作时，接连从他们那里受挫之后的唯一对策而且。这种对策，自认为最省事、最彻底——从此，我可以不再听那些含沙射影的俏皮话，也不再殚精竭虑，为应对他们各种挑三拣四样的口吻，想周全的措辞而劳神动气。与其将时间消耗在永远也做不通他们思想工作的徒劳中，不如将时间用在我那三十一个学生身上，哪怕只是动动手，替他们摆正课桌上的文具，或者手把手，教他们小学时竟没有学会的汉字笔画。

我对他们已经彻底死了心。

——我的所有关于热心教育，关心学生的话题，说与他们听的时候，都如同一把锋利耀眼的匕首，直接刺进永不见底的棉花堆里，令人惊愕而倍感索然。

刚搭伙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地试图说服他们。

希望他们将尽可能多一些的精力用在工作上——而不是整天办公期间做私活，来履行作为一名教师的最起码的职责和义务。但他们置若罔闻，我的话音未了，就纷纷道出一些极具诋毁学校声誉和亵渎教师使命类型的话，非要攀比那些长期不做事的人，非要嘟囔着自己前几年工作中太多的不如意出来。

希望他们对得住我辛苦招来的三十一名学生身上——而不是时时刻刻手里捧着手机，时而做凝神观望状，时而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全然不把工作纪律放在眼里。尽管我招的学生数有点少，但毕竟有学生教，总比明明是教师，却非要无用武之地要好的多吧！但这些道理，跟他们讲不通，等不到我话出口，他们立刻就会一阵封堵：“一个不来更好，我的工资又不会少。”

面对他们，我失望透顶得近似绝望了。

连同每天的活动课在内，一周总共四十节课，我一个人就上了十三节，是他们七个人所上课时总量的一半，也就是说，单从上课来说，我一个人抵得过他们三、四个，这还不包括我作为班主任的工作量，也不包括我作为级部主任的工作量，还不包括我作为全校语文学科主管领导的工作量。面对此种情况，他们竟然感觉相当良好——人性都没有了，任何制度、规定、法则、道义都将形同虚设。

多点活没什么。

只要能顺顺利利地，将这一学年的工作流畅地做下来，不生事端，不起波澜，能对得住自己的辛苦承诺，能对得住我那三十一个活泼快乐的孩子，哪怕我的工作量再多一些，也没什么。我不会去计较，不会去攀比，我只想能够安安静静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不受他们的惊扰，不受他们的菲薄。

然而，就连这一点小小的奢求，他们都不舍得赐予我。他们不备课，不批作业，不辅导学生，唯一挂在他们嘴边的，就是这些学生太笨，基础太差，那么简单的知识总也学不会……

起初，我总是尽心规劝：“如果他们个个天资聪颖，也体现不出我们的教育能力和水平啊。”后来，他们依然几次三番地说着同样的话，我无奈地笑笑，说：“好吧，等我找时间找他们几个谈谈，看看能帮上什么忙。”然而他们依然继续着令我倍感惶恐的话题，丝毫不留情面，我便不再言语。任凭他们频频将眼光朝我飘过来，我只能坚持着自己的无动于衷——他们说那些话，就如同好斗的两个无赖，一旦有人上前劝阻，好斗的气焰只能愈演愈烈，只能无所不用其极；但不管不问，倒也没了继续斗下去的兴趣。

我由衷地感激王副校长——他懂得我的疾苦。

“能有三十一个孩子教，我很知足。”胡成安终于完成了他的前来录像和拍照的使命，一溜烟消失之后，我将视线出电脑上依然呈现的PPT课件上移开，直接对着讲台下的四双一直看着我的眼睛。

正在她们略表惊讶的时候，我继续说道：“我会尽我所能，教他们更多与别人不一样的东西。我坚信，在我的努力下，他们一定能够愉快地成长，一定能够不虚度四年的初中时光——我想，这是我愿意做到的，也是我能够做到的。”（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