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125·干预（08）

文/韦步峰

就在跟校长通电话的时候，我简单动了几下鼠标，就把那篇引起震动的博文锁上了。

或许，我是果真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才做出妥协和让步的，也或者，是因为校长的温婉言辞，让我真的无法拒绝他的建议。

不管怎么说，那篇点击率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候之内，就已经突破了600多点的博文，从网络上销声匿迹了。

“我不懂，”校长好像终于放心的样子，“总之别人再也看不到了，是吧？”

“是的，”我说，“别人再也看不到了。”

“那就好，”校长好像长长吁了一口气，又是很高兴地说，“我这就向荣书记反馈——没别的事了吧？”

我能有什么事？

再者说，我此刻最关心的事，不就是你给我造成的吗？

好端端的一篇博文，是在你的威逼下，收敛了它的锋芒，宛如昙花之一现，我的痛心，你也分解不了啊。

“没事呢，”我只能这么说，“您忙吧，校长。”

“好的。”

当然是好了你了，挂断电话，你就可以立刻向你的上级报告你的卓越功勋，而我，却只能盯着那篇心爱的博文上的“锁头”，细细品味失落的味道了。

倘若不是因为自己年纪大了，少了年轻时争强好胜的狂妄，我是否能够如此痛快地答应校长的“建议”呢？不答应，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吗？无非是先争执一阵，最后还是被校长“说服”，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勉为其难……与其落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还真不如给他个痛快的回应，至少，他不会因此迁怒与我。

——这就是岁月的功劳，想不承认都不行。

“老师，尽管文章我没看到，但我为你点赞！”又有消息在飞快地跳动，点开一看，有我早年曾教过的一名学生发来的信息。

在他的话之前，还有截图——我的文章被在微信转载，我并不惊讶；惊讶的是，给我学生发消息的那个人，竟然在为我的博文点赞，说：“这么好的文章，还没来得及复制下来，就被关闭了，这是什么世道啊！”。

而另一个转载的人却说：“真是很久没有看到这么让人感到痛快的文章了，怎么了？被删除了吗？又是受了政府的指令了？”

看到这一连串的问号的截图，我的心情也立刻复杂起来。

我直抒胸臆的博文，还真是切中了太多人的心扉，短时间内成为众人关注的热点，再正常不过。然而这种关注的背后，还真的隐藏着一种担忧。这种担忧，或许只有心态成熟的人才能察觉——如此看来，我的心态，离成熟果真还有一定的距离。

或许，我发的这博文，在别人眼里，往严重处说，是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非要在渐渐熄灭的火焰上泼汽油，属于意识层面的败坏范畴了；往轻佻处讲，或许有人会认为我在哗众取宠，趁此机会，博得众人更多一些的眼球。尽管这些可能招致的断言都不是我的初衷，但这种可能性毕竟是存在的。

多少年来，尽管我工作上兢兢业业，成绩斐然，在全市范围内也还算小有名气，但我一直都不是当权者的亲信，一直未能博得他们真正的认可，或许与这种生性耿直有着必然的联系吧。

想到这，我竟然笑出声来：我何苦要去在乎那些当权者的眼神？畅快地走自己的路，无牵无挂；难道还有什么比舒心畅快更令我心情愉悦的吗？我活着，是为自己而活，为何非要将别人的意识扯进自己的生活？

那么，我为何最终还是选择了服从领导的“建议”呢？恐怕不是简简单单一个心被说动可以解释得了的吧！

我变了，变得有些面目全非——至少，在年轻时就修成的坦荡，正在渐渐减淡，那些早已经被我扫荡进垃圾桶里的对名与利的热望，仿佛正在抬头。

从这种意义上说，这才是更严重的不成熟。

唉，我果真还是做不了天地任逍遥，真真学不来那些邀明月来饮酒的洒脱，也学不得抛却了世俗的纷扰，一心只听清风鸣唱歌谣的快活。

星期一吃中午饭的时候，在食堂门前遇见了刘校长。当时我正站在学生身后，监督他们的饭前诵读。

“那天荣书记给我电话的时候，说得很急，仿佛天下已经打乱了，但我没有急——写写文章说说自己想说的话，有什么不可？又不是什么危机国家安全造成不良影响的大事。但荣书记说的也没错，咱身为领导干部，总不能在市委市府焦头烂额的时候使倒劲儿，即使要发，也要等这件事平息了之后再说。”刘校长在我身边站定，开门见山。

“是呢，”我低头看了看地面，见距离脚尖不远处，有一块碎下来的水泥块，一抬脚，我将它踢进了花圃里，“当时就想着写点自己的想法，还真没在意校长说的时机……”

“我们真没必要蹚这个浑水——此事跟我们也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笑了，话题一转，“没什么的，删了就行了。”

学生诵读完了，正排着队朝着餐厅鱼贯而入，校长背搭着手：“行，吃饭吧。”

说完，他扬长而去。

不知为何，我的心情忽然涌起一阵轻松的感觉，说不清，但体会得极真切；但很快，又有些迷茫——我，还是我吗？怎么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下午的时候，我正批改学生的作业，我的老同学翟强走到我办公桌跟前，见我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了，就笑眯眯地说：“你就愿意理睬他们，依我看，你就不用管，使劲写！”

“啥？”尽管我已经猜到他要说的意思，但我还是问了一句。

我必须要问的——关于我那文章的事，他怎么会知道呢？

“装糊涂啊，”他降低了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校长没让你删掉你写的文章啊？”

“呵呵，”确实，他怎么知道？尽管我有些尴尬，但还是笑了笑，“既然人家不让发，咱也没必要非要去触别人的霉头，不发就是了。”（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