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事Ⅵ【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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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心语独白_散文随笔 |
饭事Ⅵ
文/韦步峰
回到家的时候,妈妈早已经在火炕上坐着,娴熟而亲切地包着饺子了;爸爸则欢喜地迎了出来,接了他的孙子,忙不迭地说着欢喜的话。
洁净的院子,很宽阔,那些经由爸爸精心侍弄的盆栽花卉,葱郁得令人感动。2003年的桂花、2006年的铁树,1975年的茉莉,都在将浓密的绿意尽情地散开,让院子靠正间门一带凸显了夏才独有的火热。不用说,那跟我年纪差不多的两盆茉莉花,到底是爸爸的最爱,至今都还低矮的灌丛屈曲盘旋,健硕的枝头,早已经顶了洁白的花骨朵,自有一种清新秀丽和深沉的静美了。
“你不能回屋里坐着说说话啊?”妈妈对了正站在窗外的我,喊了两声。她手里的饺子包得飞快,盆里的馅儿,是我从未见过的一种野菜,据说是海边居住的小姨,特意去坝埂上挖了送来的。从小吃妈妈亲手包的饺子,有荠菜馅儿的,有山苜楂馅儿的,更有冬天里常吃的特别爽口的大白菜馅儿的。胶东有句“滚蛋饺子留客面”的俗语,说的是,想留客吃面条,长长远远多待些时日;而留不住,必须要走,就吃饺子,干净利索不会有任何麻烦。这当然是一种朴素的民俗,但饺子和面条,历来都是胶东人最钟爱的面食。盖新房、娶媳妇,往往是面条铺路;过节、婚嫁,自然少不了有饺子的出现。
此次回家之前,儿子忽地说到想吃奶奶包的饺子,电话打过去,妈妈自然满口应允。看着与爷爷口若悬河的孙子,她不说话,脸上堆着最甜蜜的笑,忙着手里的营生。她从小照看过的孙子,再过几天,就要迈进大学的大门。她一定是想到了儿子的小时候,想到了一次次一回回儿子回家来的样子,门框上记录着儿子成长的不断攀升的刻痕,距离顶梁越来越近。而妈妈的身体,却在每况日下。如今的她,已提不动装满水的桶,腰部的阵阵酸痛,常常令她佝偻着腰,行走不能快速、完全地挺直。但她还是很快乐,很高兴地为自己的孙子包着饺子。
爸爸则很耐心地盯着儿子新买的手机,看个不停,还时不时询问使用的方法,那种纯天然的关切神情,从来没有因我有过。他当年关注我的,是我的调皮和马虎,常常用了很正式的强调,呵斥我的过失和草率——从小,我惧怕他的严厉,疏远他的认真,常常是简单的问候过后,也便一个人去院子里踱步。妈妈自然能看出我的意图,于是常常从中“调和”,刻意创造我们两父子对话的机会。爸爸似乎并不想更改我这习惯,常常在儿子不回家的时候,闷声不响地安静地坐着,看他喜欢看的电视节目,做他喜欢做的,诸如把弄他最爱的木棍,盯着他亲笔手写的字画,寻一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可称为最奇妙的感觉……也有朝我问过来,多半是我不太爱说的我的工作上的事。
炖猪腿骨、熬鲅鱼、炸胡秸叶(胶东方言,一种直立的扁平的鱼,像高粱叶子)、凉拌海蜇、煮螃蟹、炖鳞刀(本地特产的刀鱼)、煮乌鱼、炖蚬、凉拌猪头肉……满满一桌子的菜,很快便做好了。所有人围坐在小炕桌周围,吃着爽口的菜,说着开心的话。
“你爸爸小时候,跟着我没享过福,一直过着的是穷日子。”儿子吃到可口的菜,赞美之后,妈妈便幽幽地说。“那时候我也没饿着肚子呀,天天都吃的很好的。在我当年的同学之中,咱家吃的算是好的了……”我自然知道妈妈的心愿,在她看来,我的小时候,没有条件吃到眼前的饭菜,便是她的罪过了,我连忙打着圆场。“嗯,那时候,你很听话,从来不挑食,做了什么都狼吞虎咽地吃……”妈妈夹一筷子肉,快速放进自己孙子的碗里,记着我的话了。
是的,我当然很知足。眼前这一桌子丰盛的菜肴,仿佛突然变成了我最爱吃的,当初过年时候仅有的鸡肉炖粉条,夹上一筷子粉条,油腻腻的,忙不迭地吃到嘴里去,噗噗响声过后,我的嘴角、脸腮上就全是油了。只是,遗憾并非只有妈妈有,炕桌边的妈妈和爸爸,已经不是当年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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