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玉麟对诗（下）

文/韦步峰

曾国藩笑了：“你只管念出，像与不像由我来评判。”彭玉麟清了清嗓子，极其认真的口吻吟道：“雪花落地无声，抬头见白起。白起问廉颇，为何不养鹅？廉颇约：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好！‘雪花’对‘白起’，天衣无缝。”杨国栋立刻高兴起来，“想那黄州太守也不见得能够对出如此绝美的酒令，真真要胜过东坡与佛印啦——妙，妙，妙！”

彭玉麟此令，受“佛印”结句中“鹅”的启发，借用了骆宾王儿时的“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诗，本也平白一些，被杨国栋这一称颂，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哪里是东坡、佛印的才，都是令妹的才”。对这类诗文“小儿科”向来不感兴趣的曾国藩，捋着胡子点点头：“‘养鹅’、‘种竹’、‘养梅’、‘僧近云’……不错！”阿秀从里屋出来，落落大方地给彭玉麟斟满一杯酒，笑吟吟地说：“彭统领帮了小女子的大忙。”彭玉麟慌忙起身道谢。见此情景，曾国藩又是轻轻点了点头，眉毛一挑，喜在心里。

饭后，杨国栋送曾、彭二人到客房休息。待杨国栋走后，曾国藩问彭玉麟：“你对我说句实话，是不是喜欢上了阿秀？”“涤丈（曾国藩的字为涤生）您是知道的，我不愿成亲多年……怎么会一见阿秀就喜欢呢……”彭玉麟脸红了。“嗯，你的举止瞒不过我。你是一个真正重情义的好男子，你今天看阿秀姑娘的眼神绝非平常，于是我猜想，这女子或许像你逝去的梅小姑，你是因为梅小姑而喜欢阿秀的，对吧？”

对曾国藩看透自己的内心，彭玉麟并不奇怪，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曾国藩继续说：“雪琴，你的人品为人和我十分接近，你我虽名为堂属，实有兄弟之谊。倘若你听我一句，今后不再独居，这阿秀姑娘便是你最合适的人选。我虽没跟阿秀交谈过，但看她走路与说话，是一个端庄的淑女，又生在这样一个懂诗书礼仪的家庭。我去跟国栋提提，倘若阿秀尚未许字，我便为你作伐，结了这秦晋只好。”曾国藩说完，也不去理会害羞中的彭玉麟，径直去了杨国栋的卧室，提起阿秀的事。

一问才知，原来阿秀已二十三岁，从小饱读诗书习字绘画，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却一概不允，非天下名士英雄不嫁。曾国藩单刀直入，提起彭玉麟至今不曾成家，对阿秀颇有好感，自己很愿意促成这段姻缘。杨国栋面露喜色：“如此说来，小妹真是有福气了。刚才彭统领的酒令，小妹很是喜欢。待我禀告老母，说与小妹，立即回话。”回到客房，曾国藩将杨国栋的话告诉了彭玉麟。不一会儿，杨国栋便来了：“老母说，既是曾大人为媒，可办。倒是……倒是小妹没作声，只拿了这一张纸，说还要向彭统领请教。”说完，将纸递给彭玉麟。曾国藩好奇，凑过来观看，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字：

窗纱碧透横斜影月光寒处空帷冷香柱细烧檀更深方困睡倦极生愁思含情感寂寥何处别魂销

曾国藩默念两遍，已经明白。与杨国栋相视一笑，便一起看着彭玉麟。彭玉麟正眉头紧蹙，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原来是一首《菩萨蛮》！涤丈、杨兄请听：

窗纱碧透横斜影，月光寒处空帷冷。

香柱细烧檀。

更深方困睡，倦极生愁思。

含情感寂寥，何处别魂销。”

“正是，正是啊，雪琴断得好！”曾国藩连声说道。杨国栋也是心中欢喜，正要转身去告诉阿秀。“慢点。令妹才华锦绣，想必这四十四个字，也费了她太多心思。历代才女往往喜欢写回文，说不定……”彭玉麟连忙说道。紧接着，他又从最后一次读起，竟又读出一首《菩萨蛮》来，

“销魂别处何寥寂，感情含思愁生极。

倦睡困方深，更阑夜正尘。

沉檀烧细柱，香冷帷空处。

寒光月影斜，横透碧窗纱。”

杨国栋兴冲冲跑去找阿秀。很快又回来了，红光满面：“小妹对彭统领才学十分佩服，不过，她还想请彭统领就眼前之景和心中所念，作一首七律。”彭玉麟七岁便会作诗，一首七律也绝难不倒他。想到自己此时正跟随曾国藩帅水师东下，将是自己建功立业的重要时刻，立即挥毫：

“长江不许大王雄，王濬楼船要建功。

十万天兵驱虎豹，三千犀甲奋貔熊。

旌旗常带潇湘雨，鼓角先清淮海风。

戎马书生少智略，全凭忠愤格苍穹。”

杨国栋将这首诗带进去不久，便喜滋滋拿来了阿秀的生庚八字。彭玉麟赶紧还礼，算是真正定下了这桩婚事。返回军营，彭玉麟立刻投入紧张的田镇大战，决战中，他用“烘炉板斧”的方法，切断了横亘在江面上的铁索，为湘军取得大捷立下卓越战功。战后，曾国藩亲自主持了彭玉麟和杨国秀的婚事。

【本文完，更多彭玉麟，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