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看群里有福建朋友言及今天也要为孩子去参加家长会的消息，我暗吃了一惊。期中考试结束了，学校每学期最重视的一次学生家长会，也提上了日程，而且各地学校安排的时间也出奇地一致。

儿子在期中考试结束那天，回家住了一宿。接他的路上，便知道了他们学校开家长会的时间也定在今天。为防万一，昨晚我特意将手机放在电脑旁最显眼的位置——即便戴了耳麦听不到铃声，也还能立刻瞅见。等来等去，过了十一点，也没等来儿子的电话。心中顿疑，忙翻看信息。结果看到儿子发来的短信，时间是昨天下午三点：

明天家长会。来的话，帮我拿腰带和书立。别回电话，我没考好——没脸见你。我的承诺我记得，我不会放弃。这次考试我问心无愧，相信这只是一个开始，往后我会好起来的。

我的眼前立刻浮现了儿子的面庞，暗淡的神色里，有了茫然的歉意和自卑。入了高中，儿子也便离了我的“庇护”而彻底自理，无论是他的学习还是生活，都远远地逃离了我的视线。每当问起学习成绩，他的反应总是满脸的自信，但在这自信里，我绝对能够分明地感觉有东西被他刻意隐藏，不想告诉我。我的对儿子的管束，向来很严格，每见其考试惨败，或者被我揪住其作业态度不如我所愿，也总能生出抱怨直至训斥若干。但生性好动的他，虽不直接顶撞我的不友好，但也并未完全依了我的“忠告”、“警告”而好起来。到后来，随着对他学习成绩的失望次数越来越多，我对自己的抱怨和训斥也渐渐失去了兴趣，变得沉默了。

儿子越长越大，那健壮的体格自有一种生龙活虎的架势，身高也似乎已经在超过我，不再是那个肯摆了立正的姿势，老老实实站在我面前接受我教育的年纪了。他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的喜好。不经意间，有些言语越来越如成年人般老练，语间逻辑性也更见强。想想也是，就在今年，他满了十八周岁，与他的同学们一起，举行过一场规模宏大、气氛庄重的成人宣誓典礼。在他高一时，每次接送的路上，总有我絮絮不止的叮嘱和他忙不迭唯唯诺诺的应答，而今，车子狭小的空间里，满是他口若悬河的见闻和气势恢宏的感受。默默开着车的我，于后视镜看到的，是一张飞满喜悦的脸了。

国庆假期后的月考，儿子的成绩有了很大的起色，我于悄然欣喜里，加重了对他的期望值。但我依旧保持了沉默，我坚信他那超级自信的活力，绝对需要我投过去一个冷静的观望神色，而不是随了他的兴，一起去“狂欢”。

看到儿子“没考好”的短信息，我的心情一下子又跌入了谷底，于周身都是苍青色的陡峭的石壁中，陷入极度迷茫与陡然失落里：这就是我的儿子？但我还是载了为他包的荠菜、羊肉馅儿饺子，去了他的学校，见到了满脸憔悴与胆怯的儿子。临别，我指着一份某健脑商品的广告杂志：“用不用我也给你买一些这个？”

“不用，不用，太贵了……”儿子马上说。

“下个周回家？”我好像转了话题。

“再过一周。”儿子终于抬起头望着我，似乎有些坦然地说。

“嗯，好，等你回家的时候，我买了给你……”我说，“回去吧，我走了。”

没有提他的学习成绩，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打算。我参加过太多次的家长会，在学生家长和为人师角色的急速转换中，有着沉重的心理负荷。年轻时，我也指责过表现不好、学习成绩不理想的学生们的家长，提醒并告诫他们“孩子的未来掌握在你们手里”，并要求他们“如何如何”。后来，我有了成为家长会上充当听众的机会，于狭小而拥挤的教室里，倾听比我年轻许多的儿子的班主任，掷地有声的演讲，最新的教育理念，社会、教育发展形势……而我也终于学会了和颜悦色地充当一个不懂如何教育孩子的家长的“颓废”，耐着性子恭听老师的教诲。事实上，就教育自己的孩子而言，我真的很“颓废”，完全同了当年站在我的面前，听我信口开河的高谈阔论的学生家长的那木讷了。

走出几步，回头正看到回到校园中的儿子，昂首阔步走在飞扬的风中，有纷落的叶子在他的周身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