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闻

文/韦步峰

街上的人很多了。购物的、闲逛的，节后返回城里的、拎着大包小包赶路的，汇成跟节前差不过流量的人潮，慢吞吞地涌动着。路边停车带里的车子逐渐拥挤起来，水果摊位又来挤占那些空挡。小的店铺尚无几家开门，但几家大商场，在鸣放了鞭炮之后开始接纳零零星星的闲人了——整个小城正从不可避免的节日冷清里复苏。节日本该是热闹的，但对于毗邻农村的小城来说，则是萧条的，太多城里人的根其实是在农村。返回城里那几天，冷冷清清的街道倒让我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惬意。街道更宽了，朝远处望过去，这小城安静得俨然一名的绅士，然而这绅士注定不会清净太久。

“靠，昨晚玩到3点……”一辆越野车停在我对面的车道，驾驶员正放下车窗玻璃，与车门外面站着的三个个子挺高的小伙子热烈地说。这是一辆还未挂牌的新车，车身通体的黑映照着天空的光亮和道边树的影子。副驾驶的位置，一名秀气的少女娴静地坐着，尽管目视前方但注意力明显在飘忽。驾驶员很年轻，也很有派，留着几乎是光头的短发，他口若悬河的表情很令我羡慕——如今的年轻人，活在好时代了。年纪轻轻便已经如此香车美女，不管人家是官二代还是富二代，有钱就要花的。“哈哈——哈哈——”车门外面荡漾着笑意的脸发出响亮的回应，“干他！”我的心陡然一沉，搞不懂他们言语里的“干”是何意，但最好不是舞枪弄棒的野蛮。

跟在前面慢行的出租车后面，我慢慢错了过去，眼前的景象很令我吃了一惊，继而便是恼怒了。那辆新得不能再新的车后，竟堵着七八辆车，而那几个小伙子的谈笑风生依然没有终结的意思。妨碍了交通依然能够那么神态自若，依然不为周围的拥堵所动，我开始佩服年轻人的定力了。照理说，开着新车载着美女，应拿出点绅士风度才对。我转过头，不再看他们洒脱说笑的表情，也不想再听到那已经成为狂妄不可一世的言语了。

一种近似心痛的感觉让我想起年前发生的一件事。那日外出回家，我被一辆正好停在通道上的车堵在外面。摁了几下喇叭，占道的车子无人理睬。我悻悻地熄火下了车，站在一边等。“如今这些年轻人，根本不讲道理！停车都只顾自己方便……”邻居走过来，嘟哝着。“是啊，这下好了，里面的车出不来，外面的车进不去。”我随声附和了一句。 “都是你们老师教的！”我做梦都想不到他会如此迅速地将话题引到我的职业上来，愣了一下，笑着说：“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学生，能让我揍死！”我的毫无根据的撇清关系式的随口言语，竟然引出他更高声调的回应：“哎呀！如今的学生可打不得。精明老师根本没打学生的，除非他是个彪子（胶东方言，相当于傻子、二百五）”。我于是很痛恨自己说话的不注意，因了被堵的困扰非要用到“揍死”实属不该，但情之所至，也便附和他几句了事。谁知他一发不可收，铿锵之语咄咄逼来：“学你个不学的呢，管好了没人感激，管不好净弄一身不是……”邻居的话不多，却说出了当今老师行业的心声，莫非他家有人跟我同行？

简单的感激之后，我忽然陷入无边的迷茫。邻居的那句话，如果出自教师行业，可以被理解为一种牢骚，但流行于社会，未免含有异样的意味了。功成名就之人，往往感念当年教师的严厉管教，最多也是口头上的一份念想，但也有境遇不如愿之人，往往将责任悉数推给自己的老师，派出更多“若不是他当年如何，我何苦沦落至此”的愤懑。一个人的成长，老师所起到的作用固然重要，但其中起作用的因素又何止老师？还有更多来自家庭、社会的影响。当前社会道德意识的滑坡，全怪罪于老师一身，未免太过武断。但为人师者当忍此辱当负此重，民众总不能对着社会风气发怨气，既然愤怒了，总要有一个载体。

那我只好接收这被责怪了，将车子堵在路上的不良行为，全然归谬于当初没有教育好他们的老师了。但走路被堵的，未必都是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