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记那年走军营【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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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记那年走军营
文/韦步峰
我有过专业摄影的经历,也有过奔走于军营做生意的记忆。
参加工作后不久,终于丢下了勤学苦练了若干年的书法转而喜欢摄影了。那时候买一部单反相机要用很多钱,进口的理光自然是买不起的。经熟识的彩扩店老板举荐,目光盯在了那一架千余元的国产PHENIX303上了。它通体的黑色很敦实,细腻的外壳摸在手里有一种亲切感。我毫不犹豫买下了它,用光了我当时所有的积蓄,还欠那老板500元。此前,我有一架几百元的傻瓜相机,用它拍摄出来的相片同样很傻瓜,无论如何不能与单反相机的高清画质相提并论。于是我很不甘,从彩扩店员工那里得到我“构图相当好”的评价之后,就越发想体验一把单反的感觉了。
家里便待不住了,单位后面的长着茅草与板栗树的小山,公路边上蒙了茂盛的楠柳树荫的小河边都留下了我的游荡的足迹,更多的,我用这架相机保留了这些山与树组合而成的绝美风景。每见一处好景致,总是忙着选站位,设定快门速度和光圈,左手将相机擎起来,透过小窗看右手反复调焦而成的画面,随着“咔嚓”一声响,久悬的石头落了地。我喜欢那机械快门的清脆,喜欢拨动卷片手柄拉动胶片时的细腻——这是美的乐音,是相机与我最真、最贴切的问候。直起身子,环视周围,很有一种轻松的感觉。校园里整齐的房屋、高大的小叶子树、低矮的草本花一起挤进了我的镜头;地面上忙碌的蚂蚁,树枝上栖息的长着五彩羽毛的不知名的小鸟,天上的流云,水中的细鱼纷纷被定格为永恒的画面;就连邻家的那只活泼可爱的小巴狗也学会了对着我的镜头搔首弄姿了。
终于听信了同事让我“走出去”的建议,就去了山那边的一处大概建国之初便有了的军营。这军营坐落于两山之间的狭长地带,一条被修理得还算平整的宽阔的山路由北向南将其一分为二。都是清一色有厚厚的墙壁的苏式建筑,黑瓦红砖者居多,路西靠南较低矮的的地方建有一座结实的二层小楼。楼前是一个有两株高大雪松的小院子;楼后是宽阔的操场,还修有一处标准的水泥地面的篮球场;与小楼呼应的路东是一排高而宽的车库,车库前面是供投弹和射击用的训练场。其余空地树木成排,房前屋后多为白杨和法桐,与不远处的两座山的颜色相互辉映,将营房遮掩在绿荫之中了。
因为是周日,营房里三五成群的战士随处可见。岗哨在问明我们的来意之后,爽快地放行,并善意提醒,早有一个专业的摄影师傅经常来。我跟李姓的同事顿感索然,能插进去针吗?我取出相机挂在脖子上,将那摄影包跨在肩头,于院落里溜达起来。小楼门前果然有一老者站在一辆自行车前,脖子上也挂着一架相机。我便主动走过去与他寒暄——毕竟新来的,有一种侵占人家地盘的歉意。
“这天气,能照相吗?”我看了看他胸前的那架有些陈旧了的“理光Ⅴ”有些小心地问。“呵呵,有雾,哪能照!”他笑呵呵地瞄了我一眼,神情有些鄙夷。我向来不愿与鄙夷我的人交谈,心里隐约着不痛快慢慢走开了,于车库顶法桐下的树荫里遥望周围的景致。那些雾气拉成的飘带掩藏了山顶,独留下不高的山腰与茂盛的庄稼连成青绿的一片。风从南面的“缺口”吹过来,带走了更多一些的聚集在额头上的汗滴。我尽量用谈论风景的话题转移同事的失落感,尽管这失落我也有。
“他怎么能照?”同事惊讶地说。我循了他的视线望过去,果见那老者手握相机于营房更深处接连为战士照了不少。并且,在照完后,经由我们站立的地方,脸上换上了得意的表情。噢!看来并不是不能照,而是他不希望我能照啊。我心里有些被玩弄了的懊恼,但竟也无从发泄,只得于树荫下傻傻地站着看更远处逐渐清朗起来的山的风景。
“多少钱,一版。”一个年轻的声音传过来,透着热情和笨拙。待我回头时,见到一个个子不高的清秀书生模样的战士正与战友一前一后朝我走了过来。“三块!”我接口道。“那老头也三块——我们不愿意让他照,那家伙太抠……”“想照吗?”我的话又跟进了。他们对视了一下,清秀书生有些犹豫地做了决定:“好啊,来!”他拉过身边的战友并肩站好。他们的样子很亲昵,应该是最好的朋友。
“这么快啊?”他吃惊于我摁快门动作的麻利,“能照好吗?”“没问题——照不好不要钱。”我换了一个角度,示意他俩以那棵法桐为背景又照了一次,“两版,我算你五块。够意思吧?”“无所谓,能照好就行,玩呗。”他的爽朗有些不像南方人,但眼神里的精明,我看得很清楚。
随后,我们便遭遇惨淡的境遇了,除了跟偶尔路过的几个战士闲聊几句,便将近一个上午都无人问津我仓皇挤占得来的“辖区”。同事也曾劝我也进入军营的更深处寻找商机,但思量过后,我还是否定了这建议——受冷落,应当属于初来乍到者。离开军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头顶,那早先萦绕在雾气中的山顶也不知什么时候清晰起来,挺拔在蓝天白云下了。最后,同事回了单位,我则直接去了彩扩店,将相机里未曾照完的胶片暗袋里截下来,冲洗、彩印了出来。
“这么清晰啊!”午饭后,我再回到军营,将照片交给清秀书生的时候,他兴奋地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用的什么胶卷?”“富士,港装的。”我有些自豪地说,“相片的质量不单单跟所用胶卷有关系,还跟相纸和拍摄方法有关——特别是拍摄,很重要。”“行,你行!”清秀书生身边的战友一边从上衣口袋掏出钱包,一边说,“多少钱?”我依旧没抬头,很痛快地说:“不要钱!送你们的……”
“这怎么行?”清秀书生直愣愣瞪着眼珠,神色骤然严正,仿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就在他嘴边了。我和缓了一下气氛,笑着说:“没事的,我闲着也是闲着,你们俩能让我顺利开张,我也是要请客的。”他们不再跟我争辩,丢下一句“你等一下”就走开了。不到十分钟,整整两个班的战士站在了我的镜头前。等到我给了他们相片,晚上回到家里一总账,毕竟没有白跑三趟军营——一天下来,净赚一百一十六元。
此后,每逢周日,我便挎着那黑色的相机专用包出现在这军营里。他们有严格的请假制度,托我代买营房商店里没有的电池、卡带等商品,渐渐地与他们所有人熟识了。再后来,又结识了他们的领导,成了这军营里“特聘”的摄影师。那当初告诫我“不能照”的“前辈”,生意逐渐萧条下来,终于落得降到一版两块五都无人光顾的地步。面对他的惨淡,我毕竟于心不忍,也往往暗地里派给他一点生意,但战士们依旧喜欢站在我的镜头前,依旧喜欢闲暇时跟我攀谈社会、人文、地理、军事和感情之类的话题。那“前辈”的摄影技术而言,我确实不敢恭维,经常让一个站立的姿势顶着天,而脚下则空出一大截,这是他致命的硬伤——摄影跟许多工作一样,不是单靠多做累积起来的经验便成业内翘楚。就摄影而言,非但要掌握摄影技巧,还需要美学、建筑学等业外知识来“保驾护航”。相片如同摄影者的作品,如何让自己的作品成为艺术品,不动心思,不求上进,再多数量也无济于事。我常常用自己刚刚得来的体会告诉年轻的战士们,并勉励他们在今后踏入社会的工作岗位上,能够不断学习不断创造,标新立异方为立于不败的坚实基础。后来,这里的军官还曾悄悄问我战士们亲近我的这原因。
而我的最后终于能够坦然地走进军官的家里,与他的家人一个餐桌吃午饭,则完全取决于我的真诚。我曾为军营义务修理过油印机、撰写过对联,在他们忙得抽不出人手的时候,我主动加入了繁忙的行列,为他们提供文化知识指导和帮助。军营里的官兵并没有视我为做生意的,而完全将我当成了他们的同事、战友和朋友。我喜欢他们的豪爽与不拘小节,我毕竟受了他们淳朴和真诚的感染;在他们眼里,我或许是知识渊博的学者和师者,与我交谈,他们总是很耐心很诚恳地聆听。我于是更加喜欢这军营,原先以做生意为目的的造访,终于成了急切看望老朋友的眷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