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鸦

文/韦步峰

天冷了，走廊北面的玻璃窗上便总是蒙了一层水汽。湛蓝的天空和连绵的远山，被挡在了外面——雾蒙蒙的——有些被隔离了的感觉。一早一晚，那些水汽抵不过冷寒，也终于凝结成漂亮的窗花，成为一道绚烂的冬景。我常常站在这被“隔离”的边缘，去畅想那一丝游离的快慰。

一天下午，蒙了水汽的窗户上，突然出现一些歪歪斜斜的文字，而且接连几个窗户上也都是被一种笔迹的“LOVE”给“妆点”了。向东望过去，那歪斜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的窗子上。我眉头蹙了起来，有些不自在了。这绝对不是因为视线的被阻隔，而是故意的涂鸦。走廊上静悄悄的，只有我逡巡的脚步声在回荡。课间，我责令就近班级的班长亲自拭去了那层被画得“皮开肉绽”的水汽，而且还烦劳他们通知了本班的同学——不得再画。

天，很冷。刚刚擦拭干净的窗户上，水汽又蒙了薄薄的一层，模糊但透着威严——又可以享受这游离的快慰了，忽然有一种满足感，——更多的，是一种要求、命令的被顺利执行而带来的通畅。洁净的楼道和墙壁还有朦胧但显着整齐和明亮的窗子。我喜欢徜徉其间，尽情感受来自整洁和快慰的满足。

一节课后，我却忽然发现，那新蒙上窗子的薄薄的一层水气，竟然又被手指头毫不客气地做了画，除却那学生还不曾读懂含义的英文单词，还有“栅栏”、“山峦”和“沟壑”，间或还有几个被涂抹了的人名。

我的无明业火升起来了。这是严重的挑衅，是对规定和尊严的严重践踏——尽管其中也一定掺杂着调皮。“投票！”我几乎是用了最大的耐心，最大限度压低了愤怒的声音对班主任们说。走廊再一次安静了——学生们面对着自己的班主任了。那些歪斜的符号和图形都一齐朝我露出嘲弄的表情……我思忖着接下来的处理办法。

跳票结果很快出来了，很多纸条上都赫然写着同一个学生的名字。我心头的愤怒终于咆哮出来了，我去了这名字所在的班，将这名字的主人传唤到了办公室。这是一张我看了很久的娃娃脸。他的脸上有些莫名，但也似乎故意将恐惧隐藏了起来。

“那些窗户上的符号，是你画的？”我盯着那有意遮掩恐惧的脸说道。

“没……”看到我“腾”的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那张脸有些犹豫，但也似乎还透着侥幸与狡黠，“我今天没有……”

“我问过你的，是专指今天吗？”我高而亮的嗓音打断了他的犹豫，也击溃了他所有的侥幸。就在投票之前，我远远的看到他站在距离自己的教室很远的那个班对面的窗子前，神情专注地一动不动。因为隔得太远，我无法断定他眼前的窗子是否正在接受他的“装饰”，只是那专注令我心生疑窦，所以我赶过去了，站在他的身边问询。他一脸的无辜和尊敬：“不是，老师！”那语气的坚决，令我不得不对那无辜偏了心——本也并不希望是他。他的某班的体育委员，从本学期之初的队列训练活动一开始，我便关注他了。这孩子虎头虎脑，有一些执着的灵气，但也有点不安分、不服管的勇气。动作要领的练习和带领全班做强化训练，他都得到过我的训诫——有要领上的，也有态度上的。后来带操，他也不止一次因为不责任而遭遇过我的斥责。

他不再说话了，直视我的眼睛也被低下的脑袋压了下去。但我仍然余怒未尽，或者说他的不恭和抵赖更加让我的愤怒升温了。我的教训类语言暴风雨般朝他倾泻了出来。他开始退缩，开始逐渐惧怕了我的威压，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但仍倔强地立着，仿佛要从我的连珠炮里找寻到一丝可以解脱与反驳的机会。但这机会，我是不会轻易给他的。我做学生工作多年，成功处理比这更加棘手的“违纪”事件多得枚不胜举。

“是我做错了……”面对我的暴风骤雨过后的缓和质问，他终于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说道。

“我不是让你绝对不能犯错，但问题是你要有犯了错之后悔改的态度和勇气。谁能不犯错——包括我——！”我自我缓和了下来，语气也终于趋于平和，“今天，你犯了三个错，能一一找出来吗？”

“……”

看看他摇摇欲坠的神情，我收起了更多的威逼，给了他问题的答案：“第一，不该在窗上乱写乱画；第二，不该遮遮掩掩，试图蒙混过关；第三，身为班级干部、老师的好助手，要始终具有提高自己的意识。”

他的头埋下去，比前一次埋得更深。我回到椅子上坐下，抬头盯着他已经开始冒汗的脸：“我先后找过你好多次，有几次你依照了老师的意见或建议了？你的善良，我知道，也给了你充分的肯定。但不能因为你是班干部，不能因为你曾经做过好事，就迁就你的毛病……”他曾主动护送过一起紧急事件中受伤的学生去医院诊治，深得过我的赞许。

我的严厉，很多人都知道。我的“残酷无情”令不少问题学生闻风丧胆，在他们的意识里，有我的地方，才是应该遵规守纪的。但出于转型社会中的学生，未必都懂得作为管理者的我的真正胸怀——要让他们时刻铭记，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初衷。出了问题，当然要留下痕迹，正如那朦胧水汽上的涂鸦般清晰，但我给他们的不是杂乱的涂鸦，而是一个完整的有山有水有四季的世界——这，是我的工作。

明天，我想找他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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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点评辑录：

竹林2012-12-19 19:52:59

学生时代，在教室和走廊玻璃上涂鸦的也很常见，如果说，没规定不让涂那也算不了什么，但已经下了规定的，一定要执行，令行禁止，绝对服从 ，尊重他人 ，以大局为重是一个人素养的最好体现。特别是学生，一定要养成良好的习惯，从小培养良好的组织性和纪律性，必须地。
为韦老师赞一个。

掠过影2012-12-19 19:50:24

这样的文，这样的老师，这样的学生，这样的诉说。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