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只是饼

文/韦步峰

一个人，闲适而孤独的心情，有点略略宽慰也有些楚楚可怜。泊了车，站在楼梯口，简单迟疑之后到底返身将背包锁进车内，浑身轻松地点燃一根烟。当第一口唤我清醒的烟从嘴里拉着长线嘘嘘喷出，我已经抬头向西看着在建中高耸的楼房了。天上的云，少了洁白的清凉，似乎多一些昏黄。

想去步行街走走，哪怕是被湮没在蠕动的车流、人流里看不多少想看的风景。这是我回家、上班的必经之路，虽“步行”只有在迎接检查时才名副其实，但它的繁华必经是公认的事实，且不得不经过也是“硬道理”。

路边的水果摊摆满了鲜艳入时的水果，卖花草的将地摊拉得很深，很厚实，那些逼眼的绿和悦目的红黄点染在料峭的春寒里，却也惹眼得很。极少有人眷顾那卖狗的铁笼子，那笼子很深，几只蜷缩在一起的各色小狗聚集在底部的一角，连头和脸都藏了起来。我盯着笼子顶上那两只同样蜷缩起来的狗看，有些惊异于它们的安闲——为何不趁机跳下笼子用消失在人群里的方式逃逸而甘愿做宠物与商品呢。最热闹的摊位，是那些专营烧烤的帐篷和现场制作风味小吃的。但此时的烧烤摊位显然不及小吃受欢迎，许是日暮在即，那迎面飘散开来的香味儿正勾起太多路人的食欲。

手抓饼、韭菜盒、夹肉馍馍、刀削面，烤鸡排、麻辣烫、过桥米线、羊肉串，这些带着各地名称作头衔的“风味小吃”是一股脑挤进这条街，将其熏染成一个超级露天大餐厅。这里商铺颇多，来往其间的路人自然熙熙攘攘，加之早先这里曾有过一所重点高中，聚集不少吃食自然再平常不过。后来那中学迁址，已成气候的小吃摊位被大街接纳，独成一道风景，将其有意设为“步行”，当然是不错的创意，只不过穿行其间的车辆或多或少牵扯了路人的雅兴。

“啪！”一张大得出奇的薄饼落在我身边摊位的案板上，一个蘸了酱的刷子飞快地在上面游走过后，饼面上依然吱吱作响，那冒着热气和香味的饼真的很好看。我停了下来看葱花散落，看飞刀闪烁。“应该是论斤卖的吧？”我终于忍不住受了那饼的诱惑，而且那撒葱花和挥“飞刀”的手停下来，一个中年女人正朝我看过来，不由地我问道。“六块钱一斤，要多少？”

这大咧咧的说辞让我感到亲切，更确切地，我是受了那饼的诱惑：“那，给我称点儿——一个人吃，多了也吃不了……”

“那就五块钱儿的。”同样的亲切和干脆过后，那飞刀再次闪过，被切成若干小块的带着酱和葱花的饼被装进一个土黄色纸袋子里。递给我时，外面还套上一个很薄的小塑料袋。我接过来，发现里面插着一根竹签子。

“五块一毛六，我收你五块！”

“呵，谢谢，一毛六如今都可以忽略了……”

“常来，两毛我都不会要的。”她显然没有领会到我那句话的意思，又抢着给我的话做了终结。

我将袋子托在手里，热乎乎的感觉愈来愈分明，而且那油香、酱香和葱香持续对我的鼻孔展开前所未有的攻势。忍不住低头看几眼，又抬头看看经我身边过去的人群。实在忍不住了，将那竹签子拿在手里，扎了一小块碎饼送入嘴里。酱香、葱香和油香蔓延开来，又夹着入口的干脆和湿滑，有点咸有点甜，那舒爽的感觉顷刻传遍全身，将听觉和视觉的大部分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未等咀嚼下咽得彻底，又忙不迭多扎了几块。街上的行人依旧如梭，似乎并没有在意我的吃相。先前的那份矜持，终于被贪婪彻底攻破，我的将饼接连送入嘴中的流畅举止真的如入无人之境了。早先常看到悠男闲女们当街狼吞虎咽的吃相，也曾多次送过去不可理解的目光，而此时的我不正是这“不可理解”吗？

连日来的感冒，常常促我食欲不振，而今这贪婪是不是预示病痛的行将远去，彻底康健之时已不远了呢！我下意识看到手里的纸袋子上赫然印着“土家酱香饼”的字样，而且其背面有更多的广告语，看罢不觉令我胃口大失：“土家酱香饼，是恩施土家族民间面食大师，根据祖传宫廷秘方秘制。同二十多种调料经现代科学配方精制而成。调料‘风味独特’‘香酥可口’回味无穷，老少皆宜适合广大消费者口味。被称为中国式比萨。”

且不说标点符号使用得如何不伦不类，只是那“祖传宫廷秘方秘制”和“经现代科学配方精制而成”字样就已经让我感到有被欺骗的感觉了。我不是冲“宫廷”和“现代科学配方”而将香饼入口的，但也不要因了这“宫廷”和“现代科学配方”让我顿感厌恶吧。

如今那些所谓“国医大师”、“营养专家”不都是打着“宫廷”和“现代科学配方”的旗号招摇撞骗的吗！宫廷里的不一定就是好的，现代科学配方之于街头小吃怕是也无更多裨益，背了这么大的头衔无非是在用堂而皇之的方式包装自己，推销自己——但在这包装和推销的背后毕竟带给人更多的不舒畅了。饼，也只是饼。饼的好吃，靠的不是宫廷和现代科学配方，简简单单的烙制和一个土黄色纸袋子就已经很有包装得令人信服的味道了，何必寻一些“风牛马不相及”出来败人的雅兴，扫我的食欲呢！

纸袋子上说那么一大堆废话，不如用一句“土家酱香饼，香酥入口老少宜”来得实在，来得可信。

2012年4月9日 18:55于家中

2012年4月10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