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动物们

文/韦步峰

单位里有许多动物：除了用两条腿走路，早就被“驱逐”出动物界但只能被“定义”为动物的人，还有蚊蝇、老鼠，麻雀、喜鹊，猫、狗，更有绝对罕见的螃蟹。

我曾爬上长木梯，攀上高高的围墙，终于看到了那个掩藏在果树丛中的砖木结构的不大的养鸡场。果树葱郁，但我隐约感觉到正有大量的苍蝇从那所房子里涌出来，越过绿得发黑的果树向着四周飞舞，飞跃了小河流，也飞跃了眼前这围墙，于是这些来自养鸡场的苍蝇们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它们盘旋着，匍匐着，时而搞一场空中角逐，或者是一场带有炫耀色彩的厮杀。吊在空中的灯管儿上，放在桌上的笔记本键盘上都有它们出没的踪迹。于是找来苍蝇拍，左右挥舞起来，蹑手蹑脚的犹如翩跹的舞女，将轻柔与速度作淋漓尽致的施展。

等到夜风袭来，灯光下满是飞舞着的可怜至极的飞蛾。脚踝处猛地一阵尖利的疼，那便是遭蚊子袭击的反应。它们往往成群结队地从池塘、草间袭来，遇到我这样肥美的“猎物”便展开了卓有成效的游击战。隔着衣服，它们就能将锐利无比的嘴巴刺穿我的皮肤，贪婪地吸取我身上的血。待到挥手一巴掌，早已经是空空如也。蚊子是知道的，面对我这样不太好对付的“猎物”，只能奇袭、智取但不能强攻。我找来蚊香，燃在桌子底下，看青烟袅袅处，倒也让脚踝安稳不少，至于总有饿得发疯的蚊子非要冲破这烟雾，在背后插一嘴倒也是局部的战事，大可不必兴师动众的了。大概是受了这蚊香的熏呛，蚊子的敏捷逐渐慢下来，慢下来，挥手之处竟也能看到它们被拍碎了躯体，瘪在那里，还透着鲜红的血。

在有猫入住之前，这里是老鼠的天下：往往搁置在地上的纸箱里有它们穿梭的身影，大庭广众之下，它们竟也能够沿着墙角做快速突击，从一个“战壕”奔向另一处“壁垒”。曾看到同事拉开的抽屉里，露着有尾巴紧紧绕在一旁的老鼠屁股，沉着的同事并不惊慌，取了锐利的铁器，狠狠压住那大胆的屁股，然后将其毁尸灭迹，这绝对不是残暴的残忍。对老鼠而言，无处藏身才是一种悲惨，至于被杀死，那也是它不会躲藏所应该付出的代价。这样体面地被处决，总比被它的出现吓得有女同事跳起来，在落地的一瞬间用高跟鞋的尖尖的根儿压碎脑袋，撒一地血的惨状要好的多。

猫跟狗的出现几乎都是来自同样的理由——它们被遗弃在路边，有好心的学生经过，将它们或抱或藏在书包里带进单位的大门，从此它们便以校为家。而这些猫毕竟比狗更有据守的能力，不到半年狗迹全无，倒是猫崽子随处可见了。这些从小就学会自食其力的猫们，毫不客气地将园区的老鼠们一网打尽，弄到属影无存，便更换了自己的主食——吃孩子们剩下的饭菜。往往拖着肥胖的身躯，大摇大摆出现在安静的院落里，俨然一位安详的绅士。我对它们总是不喜欢，不是因为它们消灭了老鼠，吃掉了剩饭菜，而是每每见到它们慵懒的神色，忽然觉得它们已经不是我印象之中的猫了。

有时候，这些猫们也窥视瓦房上蹦跳的麻雀，但它们也只能是看看罢了。麻雀欢愉与猫们无关，肥胖了的猫们是知道的。而然麻雀全然不管这些猫的眼馋，尽可以在晨曦微明的时候，将它们沉淀了一夜的梦境统统宣泄出来，合唱与独唱一时间爆发出来倒也惊扰不到居住在高枝头的喜鹊。喜鹊们的结实的窝总是被高高擎起，安稳地坐落在那些高耸的树枝上。它们绝对有比麻雀更加高亢的嗓音，“嘎——嘎——”连声之后，还能够绕着自己的蜗居成双成对地任意翻飞。那优美的弧线和盘旋的姿态犀利地出现在清晨和傍晚。院子里安静下来的时候，它们落到地面，悠闲地踱着步子，脑袋随着这悠闲前后伸缩，这是最标准的Tango，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傲慢。

我们有老式的厕所，可以仰面看到蓝天白云，可以领略细雨纷披的无奈。但当蹲下来尽情抒发惬意的时候，冷不丁听到“刷拉刷拉”的声响，环顾左右并无旁物，低头细查，便发现自己的屁股正被支起来两个火柴棒一样眼睛的螃蟹偷窥。这厕所跟高墙外面的沙河有必然的联系，而这沙河又一路向南，最终接触了海滩的。作为稀罕物的螃蟹用这样的方式出现，的确不太体面，但毕竟是螃蟹，人们也就能够轻易原谅它们的对自己的偷窥了。只是再遇到，便会立刻想起这“不体面”来了，哪怕是在餐桌上。

每天生活在动物们的世界里，我的眼里有它们，动物的视线里也一定有我。只是各自怀了不同的感触，做一个短暂的目光相接，便各自忙碌各自的营生去了。但闲暇，我是一定会盯着它们看的，仿佛在它们很随意的举动里正有我缺少的那份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