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

文/韦步峰

中考结束后，我们一群原来以学习为生的“优秀分子”正式“下岗”，不再以书本为伴，不再端坐于课桌前冥思苦想或者奋笔疾书，而完全可以骑上自行车，三里村五里店的招摇过市。而这个时候那些已经习惯了看到我们上学的大人也绝对不会生出奇怪的想法，每当见到我们，几乎是都愿意驻足、微笑、颔首或者竖起一个大拇指……

在他们的视角里，我们就是传说中的秀才。而在我们，从极度紧张的学习猛然解脱出来，那就是一种无休止的膨胀，膨胀于天地之间的逍遥和欣喜。但我们只能在同学间驰骋，这圈子几乎是封闭的，跟他人，无话可说——只会学习的人在一起才有共同语言。

怀着同一个心愿在等待同一件事，但当盼望的那张纸到来之后，原本就人数稀少的群体顷刻间分崩离析。

那年月，录取通知书基本上如同封建社会的皇榜。“高中”的便是中第，兴高采烈，俨然“中举”般可以值得炫耀了；没有通知书的便是落了孙山，惶惶乎做下一步无奈的人生选择。时至今日，这样现象依然明显存在——一张纸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这纸毕竟太过“厚实”。

我得到的是中师录取通知书。同学之中，只有我跟一个李姓的同学一样“中第”，我们俩便要共同面对相同的生活了。

家人并不善罢甘休，在亲朋好友之中传来递去的那种纸，终于让父亲决定大摆喜宴以示庆贺。我记得当时是满满几桌子人，有邻居亲朋也有爸爸单位的同事。这其中并没有我什么事，我似乎很快成了旁观者。他们推杯换盏的时候，我只是一个看客，看他们喜笑颜开，看他们妙语连珠——只是这诸多的表情因我而起罢了。

农村人，当时以能够将户口转成国家的为最大的满足，这情景大概等同于现在考取“一本”般荣耀。若干年后我终于有资格参加这样的庆典的时候，是我的学生们考取了名牌大学。而当时，我只是考取了一个师范类的中等专业学校。

在我的意识里，几乎没有自己的主动，只是随着大人们的喜好做着似乎并没有太多自己意愿的事情。我的报考中师志愿不是我报的，而我的填报高中的志愿表才是我亲自填写的。在爸爸的呵护下，我最终还是捧到了中师的录取通知书，而终于放弃进入重点高中——我当时高中的成绩高于本地重点高中录取分数线30多分。

大人们有他们的心事，家里人忙着筹备我上学的一切。几乎所有的费用都由国家出，我的外乡就读根本也没有花费家里太多的心思。那点随行带去的“盘缠”应该不成什么问题，尽管当时家里很穷。

直到一年以后爸爸的一封来信中谈到他当初的想法，我才知道：在他的世界里，他的儿子终于能够跳出农门，是他最大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