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小时候一次偷苹果的经历来了。

那还是人民公社时期，半山腰是村里（当时叫大队）的果园，繁茂的果树总是让我们陷入深深的亲近感而出不来，尤其是成熟的苹果那甜美俊俏的模样真让人受不了。可是，那一次我偷的可不是熟透了苹果，而是海棠一样大小的苹果妞子。

家长都很忙，好像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工，逃离学校的我们，星期天就成了天底下最快活的人，没有家长的唠叨，没有老师的管教，难得的清闲，难得的自由。我们这群孩子的头儿是一个比我大3岁的“首领”，他号令我们的行动，谁也不能不听，也不敢不听，我记得他最厉害的就是拳头，专门打肩胛骨等部位——很疼的。我们臣服他的周围，惟其马首是瞻。

我们一群人在田野里游山玩水，时间长了就没有多大意思了。一个嘴馋的同伴出点子说山上有苹果……“首领”颇踌躇了一番，歪着脑袋严肃地说：“我看——我看——行！”我们早已经伸长脖子等他下命令好半天了，听此一说，我们脚步开始朝着半山腰的果园轻快起来。

我们熟练地扒拉开弯曲小路两边高高的青草，接近到果园的外围。我们一个个表情严肃，没有人说话。“首领”在最前面，他是我们之中表情最凝重的，缓缓地转动小脑袋观察了一下地形——其实那地形根本不用看，我们闭着眼睛也知道哪是沟哪是坎儿——果断地说：“看果园的老头子没有来！。”我们马上赞许地点头，的确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也没有看到除了我们的任何人。顿了顿，“首领”说：“进园子以后，都要上树，不允许站在地上，看园子的老头子很乖，专门趴地上看有没有脚和腿……”

随着一声“上！”我们像越过敌人铁丝网的勇士钻过了简单的篱笆，然后又像攀援悬崖的猿猴站在了矮矮的果树杈上。

还是嘴馋那位说话了：“我这里的苹果太小了，我要换一棵树，让开！”

“干什么！不能小声点儿，老头子来了怎么办？”“首领”训斥道。

我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没说，因为我眼前的苹果也很小，直径比现在流通的壹元钱硬币大不了多少，悄悄伸了伸舌头，转过头幸灾乐祸看着挨训的那位。

“还等什么！摘啊！”

“哦”，我们从静止到运动的加速度当时就很快。到处都是苹果，一用力——下来，一弯臂——装进口袋。

“我妈真讨厌，给我缝这么小的布兜，才几个就满了……”还是嘴馋的那位。

“给我小声点，你他妈找死啊！”

其实这个时候我们都装满了口袋，等着“首领”命令呢，没有命名谁敢下树啊，要是真让老头子看到了，来个包饺子、馄饨的，那一定会因为“暴露目标”而被无情“审判”直到最残酷的“驱逐”出帮。

“首领”首先跳下树，拍拍自己的口袋，看看实在装不下了，就把手里的三个苹果递给我，说：“你给我装着，我装不了。”我赶紧把自己手里的苹果先放地上，接过来使劲往口袋里塞，于是口袋鼓鼓的，口袋口儿都被严重撑开，我再捡起地上自己的。

我们刚刚要走，果园北面也就是老头子看园子的屋子那里终于响起来令我们个个丧胆的声音：

“小兔崽子，站住！别跑——”

我们的下一个重要的活动就是闻风而逃。“首领”就是首领，什么活动也在最前面，他边跑边回头对我们说：

“分开跑——”可能是担心我们听不懂，又补充一句，“大波向南奔‘地瓜岭’，待乡往‘马肚带’，锁子快往‘遛沟子’跑……你（就是我）跟着我！”

我们飞起来了，在层层的梯田的上空。顾不得地堰子上的荆棘和高过我们很多的山草的折磨，我们在飞奔。那是世界上最壮观的逃亡，漫山遍野是我们散开后的狂奔。我的后来的奔跑中合理控制方向和平衡的能力恐怕就是在那年代锻炼出来。我们一路下来，半山腰只留下老头子孤独的身影和他那响彻云霄的叫骂声……

不久，我们在一条大沟里集合了，都躬着腰，像在战壕里行走的战士，还不时爬上沟沿查看敌情——这是“首领”的工作，我们绝对不去抢。又过了一段时间，“首领”直起腰来，依然严肃的表情说：“刚才我们的战略部署是对的，他无法追我们，再说，就那老头子根本就无法追上我们……”

我暗暗吐了吐舌头，心说话“你跑得比谁都快，我都差一点跟不上你”。

“我的苹果少了！”嘴馋的说。

我们立刻开始找自己的战利品。我呆了，刚才一路下来，我的口袋里满满的苹果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也没有了，只有手里握着的三个。再看看其他的人，他们都面带沮丧，只有那嘴馋的在高声说着话：“还得我妈好，给我缝的口袋口儿小，苹果跑不出来，哈哈哈哈哈……”

“首领”看看我的口袋又看看我手里的苹果：“你是我的勤务兵，怎么把首长的东西丢了？”

我连想也没想，一伸手把自己的那几个苹果递了过去，他接过去，用手简单擦了擦，往嘴里使劲一咬，马上“哇”地一声吐出来，“你摘的怎么跟木头一样，还是我的好，可惜……不要了，给你吧。”说着又将剩下的两个苹果给了我。

最后，我们在山里转悠了一阵，“首领”要我们这些人分开回家，而且要在回家以前一部分先到村里的小学的操场上跑一会儿，一部分到生产队饲养员那里帮着收拾一下卫生，剩下的一部分到村子里大道上嚷嚷着爬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