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三叠--音乐中的风景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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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谛听天籁——品读音乐 |
旅行远足,于古人而言确是苦事,官绅商贾或可骑马策驴,一般行人也就只能安步当车了。区区千里之隔,动辄便是数月行程,这还须是中原坦途人烟辐辏之处,若是行于塞外不毛之地,千里戈壁万顷黄沙,仅那一份寂寞便无人耐得。于是陕北一带便流行《走西口》之类的信天游,不过这是平民百姓送行之曲,官宦士人左迁谪戍,除了诗酒饯行,无一例外的还要唱起《阳关三叠》来:
渭城朝雨邑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样的场面,不要说羁旅迁客悲戚难禁,便是过路之人也不免心中唏嘘了。
古之送行至为悲壮者无过于易水送别,“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一杯酒,一腔情,一声长啸,一声叹息,一个背影远去了,一段历史铸就了。历史总有它的定数,而“图穷匕见”也成了千年悲哀。也许过程太过悲壮,也许承载的历史太过沉重,于是在中国的侠客史上,甚至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中,这样一段“不可无一,不可有二”的壮举便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侠士情结。
历史终究不可复制,送别的场景也在天天发生。“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这是一位母亲的送别,没有多少话语,一切关爱都寄托在那一针一线之上,也正因如此,许多天涯游子总忘不了自己的责任,忘不了依门盼望的白发亲人,“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这是从心底泛出的难以割舍的亲情。“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看来古代朋友送别形式还是多种多样的,也许诗酒饯行、江岸折柳都太老套了,汪伦用自己的歌声来为朋友送一程,这的确别有新意,看一帆孤棹远去,听几声心底长啸,一番友情便浓浓的回味于长长旅途之中。常让后人叹息的应该是《西厢记》中那段《长亭送别》,“碧云天,黄花地,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都是离人泪。”那一番情人之间难割难舍、难倾难诉的离别之情当真是一笔道尽,无以复加。
古籍中描述最多的还是官宦升迁谪戍的送别场景。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官做得再大也还是在别人屋檐下,也许一言不合便会惹来贬官罚俸甚至杀身之祸,所以京城之内几乎每天都有加官晋级或者卷铺盖走人的事情发生,相庆自不必说,送行也是免不了的,于是诗人吟诗骚人作赋,更有歌伎轻启檀板曼舞金樽,虽是官样文章却也不免有几分真情流露,今日送君赖诸友,明日别侬知阿谁?
古人有“旗亭赛诗”的典故,记载的是唐诗人王昌龄、王之涣、高适等人在旗亭喝酒听歌妓唱曲的故事,一般酒宴歌伎所唱少不了“黄河远上”、“寒雨连江”之类,若是在饯行场合,压轴戏肯定是“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而且歌之还不止一遍两遍,于是一首送别诗理所当然的成了一首送别曲,由唐唱到宋,由宋唱到今,时虽不同,而境遇皆然。
《阳关三叠》源自于唐代大诗人王维的《渭城曲》,也叫做《送元二使之安西》。在王维全部的诗作中,送别诗几乎占了五分之一,而这首绝句则最为著名,不但在当时就家喻户晓,而且还被制作成乐府曲,名之为《阳关三叠》,成为了一首影响千年的饯行之曲。白居易《对酒诗》中就写到:“相逢且莫推辞醉,听唱《阳关》第四声。”晚唐诗人李商隐诗中,也有“红绽樱桃含白雪,断肠声里唱《阳关》”之句。
《阳关三叠》最初应该是作为《伊州大曲》第三段广为传唱的,这有唐末诗人陈陶曾“歌是《伊州》第三遍,唱着右丞征戍词”的诗句为证,后来才被单独谱成琴曲,也因此能够流传下来。全曲共分三大段,用一个曲调反复弹奏,所以名之曰“三叠”,后人为了演奏需要又增加了一些词句和音调,所以三叠已不再是简单的旋律重复,其变化繁复韵律跌宕结构优美,成为我国音乐史上为数不多的珍品。
诗中的阳关在现在的甘肃敦煌西南方向,如今还有一堆坍塌的烽火台孤零零的立于黄沙之中,当年这是内地与边塞的分界线,从这里一脚迈出去,便就是烟海浩渺,大漠穷秋,古来征战地,不知几人还,站在这样一个有着特殊意义的关口,用生离死别来形容是一点都不过份,再加上古代音书不便交通阻隔,所以即便有十分不舍万千思念,也只能用一杯壮行酒寄托下所有的嘱托和祝福,“劝君更尽一杯酒”,这里面包含有回味不尽的人生情谊。
很久以来我就有一个心愿,希望能到敦煌一游,顺便看一眼当年的阳关古址,寻找一下印结在古人情感之中的天地分际。真想在猎猎西风中细细体味:究竟是什么样的雄关漫道成就了这样一支传唱千年的古琴名曲?是什么样的情怀演绎出这样一场送别的悲壮?因为,这一切对我来说还是一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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