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玩杂说》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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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碑
荆 歌
二十年前,我还在文化馆工作。秋天,跟一帮搞摄影的朋友去婺源和皖南。他们每天都是天还没有亮,就起来了,扛了长枪短炮,出去拍照。不光是拍日出,主要是抓紧太阳与地面角度较小的时候,拍一些作品。因为那时候,景物的质感是最好的。傍晚也是这样,三点多钟,他们就穿上摄影背心,武装分子一样出发了。我的作息,跟不上他们。我不可能天天那么早就起来。他们工作的时候,我还在房间里睡懒觉。而下午,他们又都雄赳赳地出去了,我便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附近转悠。
那个地方好像是叫“理坑”吧,一个古老的村庄。村子很大,我至今还记得,有两千多户人家。那是一个典型的徽州风格的村庄,房子、村道、小河小桥,都是画报上经常看到的那种。
我那时候还没有喜欢上收藏,所以跑到一户村民家里去,看到很多旧物,并没有打算要买。今天回想起来,那个中年人,他的床头柜的玻璃板下,压着一页黄宾虹的手札,应该是件真东西。要是在今天,我一定会问价,并且多半是会把它买下来了。但我那天只是因为无事可做,随便逛逛,即使遇到的是黄宾虹的画作,也不见得会向他购买的。此一时彼一时,人生就是这样的。其实不光人与物,就是人与人,失之交臂,得之偶然,也就像捉迷藏和做游戏一样。那个中年人挺有意思的,他在门口见到我,首先问我是不是来拍电影的。接着,又问我是不是“踏地皮”的。我当年虽然不搞收藏,但“踏地皮”为何物,却是早有耳闻——它指的是那些走街串巷收购古物旧货,又将收来的东西立刻转手卖掉的人。当知道我既不是拍电影的,又不是“踏地皮”的之后,他还是邀请我进他家里看看。
屋子里黑咕隆咚,乱七八糟。在他的推销下,我购买了民国刘荣盛绘粉彩美女赏瓶一对,80元;红木都承盘一只,侧面有工,镂雕缠枝花纹,四角包铜,10元;还有一块11乘10几乎见方的石碑,20元,是从某块大石碑上割下来的。我因为看它上面的字写得古朴可爱,章草,共有字16个——也许应该说是17个字,其中的一个字,系拙劣的后刻。这个后刻的“中”字,非常粗劣地挤在正中央,实在很有点煞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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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赏瓶,放在架子上,钟点工搞卫生的时候,打掉了一只。其他两样东西,二十年来一直用着,而且利用率非常之高。文盘里放印章,一年年过去,数量渐渐多了起来,密密麻麻有了大半盘。而那块石碑,开始是想请人刻成一方砚的,却由于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人,最终放弃了那个念头。二十年来,它一直在案头,基本相当于一方纸镇。它做镇纸很称职啊,将它压在纸上,会有一种非常稳当的感觉。或者就是用它来摆放紫砂茶壶——它不怕烫,不怕湿,古朴的气息,也与紫砂壶十分搭调。残碑上的字,能够看清的是这些:“矣越塍空青耒乞新尾书溪藤亲苦过服”。凭我的学养,是无法研究出它大体是一块什么样的石碑的,更不可能读懂它的意思。但不管它是什么样的碑,这么一方块,六面都有包浆,肯定也不是二十年前新割下来的。它成为今天的样子,至少也已经有很漫长的岁月了吧。它早已成了独立的东西,有缘到了我的案头,成为一件别有风致的文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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