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就娶你

朱晓玲

石林（图片由本博主拍摄）

穿着肮脏、补丁缀补丁的藏青色、灰黑色或毛蓝色对衣襟棉袄，肥大的免腰棉裤，光着脚丫子趿着破烂棉鞋的老爹爹和老婆婆们，年轻一点的伯伯、婶婶们，每天下午就这样，必定会坐在供销社墙脚边儿晒太阳（冬天），或在河边那棵浓绿遮天的槐树下乘凉（夏天），东家长西家短唠嗑儿，说故事、讲荤话。时常，说着说着，就争执起来。一搞就争得脸红脖子粗，谁也不服谁。恨不得要撕打起来。吵得不欢而散也就成了家常便饭。而明天哩，明天大家见面了，就象没发生任何事情一样，嘻嘻哈哈又唠起嗑儿，到末了，又会为芝麻粒大点的事吵得不欢而散。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的时光如流水一样，在村民们这种无休止的唠嗑、吵架、和好声中，悄悄流逝……

每日阳光，就这样，在乡民们的嘻笑怒骂、打情骂俏声中，一晃，就落进了那一脉黛色的山峦背后去了。晚霞的余辉，将山村天际洇染成一片绚丽的红……

“听说李春来的孙女妮子，冬月十八就要出阁了。”又一个冬日的下午，坐在供销社墙角边儿晒太阳的爹爹婆婆伯伯婶婶们，谈起了住在山坳石屋中李文举的小女儿妮子要出阁的事儿。

佟季仁的爷爷感叹：“唉，时间过得真是快哟。那些我们看着出生、长大、娶媳妇、生娃儿的娃儿的娃儿们，就要娶媳妇、出阁了。”

“可不是么。看着出生长大的娃儿们，都一个个嫁人，娶媳妇，生娃儿了，我们还有不老的理么？唉，人这一辈子呀，真是好混，眨巴眼的功夫几十年就过去了。总是盼着娃儿们长大，结果把自己给盼成了老朽。”低头在摘韭菜的佟旺兴的妈接话茬儿说：“前几天，我也听我隔壁的王婶说，妮子就要出阁了。也不知是真还是假？妮子还那小哩，文举怎么就忍心把她嫁了呢？”

“是真的！妮子是要出阁。男方的折饭钱（注：男方给女方婚宴的酒席钱——作者注）都送来了。”刚才在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的李加华的母亲，轻轻揉着有一大块瘀紫的膝盖，说：“我今天真是倒霉哟，刚出门没走多远，就被路边一根枯藤绊得摔了一跤。半天都爬不起来，痛死了。”

 “我刚才看你一瘸一瘸走来，以为是你风湿病犯了呢。原来是摔了一跤啊。老胳膊老腿的，走路可要小心罗。”佟季仁爷爷关切地说：“摔到哪儿了？没伤着骨头噻？”

“骨头倒是没伤着，膝盖摔了个大包。破了皮。”

“你咋晓得折饭钱送来了呢？”稍许，不知谁问了句。

“我咋晓得，我是听别人说的噻。”李加华的母亲皱着眉头，揉着腿说。

“难怪的哩，昨天，我到河里去洗衣服时，在路上碰见那个成天打扮得象个妖怪的沈媒婆，带着几个男人，挑着猪肉和鱼还有酒，往妮子家去了。沈媒婆大老远就大声八气地喊着我说：‘婶娘，待会儿到李文举家去吃喜糖嘞。他家女娃妮子，就要出阁了。’我还问了一句沈媒婆：‘你这是去提亲么？’她说：‘亲早就提了，日子都定了哩。就在这个月的十八。他们的生辰八字也请人早就看了，这俩个娃儿蛮合八字的。我们这是给李文举家送折饭钱。’沈媒婆笑得哟，嘴都合不拢。”

“你去了没？”

“我才懒得去哩。为了吃几颗糖，要我爬那么高的山。那不是好吃得不成名堂哟。”

“你看见妮子的女婿吗？长得咋样。俊么？”

“没有。离得太远。抬彩礼盒的有好几个男人，谁晓得哪个男人是她女婿呀。”

“妮子这女娃，看上去那瘦弱。完全象个没长成熟的娃秧子（幼小——作者注）。李文举心肠也忒狠了。把这么小的女娃就嫁出去。真是遭孽哟。”

“一个女娃儿，总不是要嫁人的。迟嫁早嫁总是嫁。十四五岁出阁，也不算很早。早结婚早生子，早享福。我嫁给李苕货（傻瓜之意。湖北乡村，孩子越是宝贵，越是将名字往贱里起。如：草狗、母狗、苕货、猴子、憨子、黄毛、丫头、狗娃等等。说是名字起得越贱，孩子越是好养——作者注）时，还不是只有十四五岁。你看我现在五十岁不到，就开始享福了，儿孙满堂。”

“你那是什么年代，现在是什么年代噻。现在家里条件好的，十四五岁的孩子，还在爹妈怀里发嗲、撒娇耶……你们家的小四，也有十四五岁了吧，看你没说把她嫁出去啊？”

“你、你这人才有意思哟。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我家小四的头上了呢？我又没招你惹你。你怎么老是要和我过不去噻？”

“谁和你过不去呀？你不是说人家妮子现在嫁人不算早么，怎么我说你家小四也可嫁人，你就冒火了。哦，你家女娃是个宝，别人家的女娃就是根草哇？”

“我没说妮子是根草呀。我只说她现在这个年龄，不算小。是可以嫁人了……你怎么把话横着说呢？我今天真是起早了，闯见个鬼哟。”

“谁是鬼呀？你才是鬼呢。我才真是起早了。一来，就被你这个小鬼缠着闹。”

——待续

石林（图片由本博主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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