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
儿
朱晓玲
锁柱听说父亲在家被人打了,
就拒绝吃药打针,哭着闹着要回家
在省城三医院陪锁柱住院治病的乾桂花听到陈俊以被人打的消息时,是陈俊以被人打了后的第三天,是她和锁柱离家来到省城治病的下个月的5号。
来给乾桂花报信的是她家隔壁的阿华。当她第一眼看到阿华时,她还以为是陈俊以让他送钱来的。那一天她的心情算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一点不祥的先兆也没有。倒是在2号的那一天,她的右眼皮整整跳了一个上午,心里一直烦燥不安。她老早就知道“左跳财,右跳祸”这一俗语。因此2号这一天,她是提着心吊着胆度过的,结果这一天并没有什么灾难降至她的头上。
可是,阿华在5号来向她通报的陈俊以被人打的时间正好是2号。这就不得不使乾桂花震惊万分,原来,陈俊以被人打之日正是她右眼狂跳之时。
5号的那一天下午,阿华走进病房的时候,乾桂花正坐在病床边沿边精心地按摩着锁柱的双腿边给他讲“月亮公公”的故事。风尘朴朴、慌慌张张走进病房的阿华,一点铺垫也没有就直捅捅地告诉乾桂花陈俊以被人打的事。没等乾桂花缓过神来,阿华就又由毛了边、拉练也坏了的黑皮革包中,窭窭窣窣地拿出用蓝底色碎白花的土布包着的小包包递给她说:“这是小叔让我带给你的几百元钱,小叔说你带来的钱肯定早就用光了。他说他本来是准备将田耕过后下了种子就给你把钱送来的,没想到田没耕就遭了人打。”隔了会,阿华就将陈俊以自从被人打了后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现状讲述给乾桂花听了。他说:“小叔真可怜,躺在床上完全不能动。村里人都希望你尽早回去一趟……”
阿华下面说了一些什么,听到陈俊以被人打了消息后,心乱如麻的乾桂花一点也没听清楚。她只是感到一阵天昏地旋的晕眩,差点倒在了地上。是阿华将她扶住的……
丈夫陈俊以被人打了,无论是对创伤深痛的乾桂花个人,还是对为了治锁柱的病早已负债累累的家而言,不啻于是雪上加了霜啊。
得知丈夫被打的消息的当天晚上,乾桂花抱着刚刚有了些微感觉的锁柱的双腿,整整流了一夜的泪……生活在瞬间将她推到两难境地。在这一夜,她必须在是先救治锁柱的双腿还先救治丈夫的生命中作出抉择。而在她的心的天平,两者都是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她是那样希望他们都健康快乐地活着。可是生活偏偏给她出了个天大的难题,要她在是先救丈夫的命还是先救儿子的腿的二者之间作出抉择……
到了明天早上,锁柱突然不吃饭,也不吃药。本来已是痛苦到了极点的乾桂花,此时没有一点耐心,她就吼他、叱责他:“你这孩子咋这不懂事,你不吃药你的病好得了么?”锁柱就哭了起来。锁柱哭着说:“妈,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吃药。”乾桂花说:“你不说出来,我咋答应你呀?”“你先答应我,我就说。”锁柱坚持说。“行行行行,我答应你。我的小祖宗,你先把药吃下好不好。”乾桂花心急火燎地说。
接下来,锁柱就说出了他的要求……
7岁的锁柱说出的话,使痛不欲生的乾桂花既感到心酸又感到凄憷。
7岁的锁柱说:“妈,我要出院。我不想治病了。我想回家。我想爸。昨天阿华哥对你说的事我全听到了,爸爸被人打了……我想爸爸……我老早就在想他。妈,你答应我,我们回家吧……我们回家吧,妈……”锁柱嘤嘤啜泣着说的话,说得结结巴巴又不连贯。
锁柱一直在嘤嘤地啜泣,乾桂花的泪也一直在流……
其实,不用锁柱要求,他的治疗也是难以进行下去的。院方在上个月30号就通知了乾桂花,要她去补交住院费。来给乾桂花下通知的是个30岁左右的女人,也是穿着白大褂,但乾桂花不认识她。穿白大褂的女人一进病房就大声八气地嚷嚷:“谁是32号病床的家长。”拈着水瓶正准备出门打开水的乾桂花连忙回答:“我就是我就是。”穿白大褂的女人乜斜了一眼乾桂花,就面无表情,甚至很是冷漠地说:“你交的住院费已经用完了,今天赶快去补交,否则明天就要停药。”乾桂花就说:“可不可以延长两天再补交,孩子他爸过两天就会送钱来的。”“不行,一天也不能推迟,现在马上就去交。”穿白大褂的女人一脸麻木地说完准备走。乾桂花就一步跨到她的前面将她拦住哀求:“我现在实在是拿不出钱来,求求你,医生,不要停孩子的药。孩子他爸过两天就会……”“你搞清楚哟,医院不是慈善机构。有钱你就住院,没钱你就走人,耍什么赖嘛。真是。”头一直傲慢地高扬着,胸部也一直高高地挺着的、穿白大褂的女护士打断乾桂花的话说。说完,鄙夷地瞪了一眼乾桂花,然后就屁股一扭一扭、趾高气扬地走了。
受了穿白大褂女人的一顿羞辱后的乾桂花,愁眉苦脸地坐在柱儿的病床上一筹莫展……
柱儿同病房的杨杨的妈妈见乾桂花一副焦虑忧郁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十分同情地说:“柱儿他妈,我看弁医生这人对你家锁柱不错,不妨你去向他求求情,让他到收费处帮你说说情。现在的医院,哪儿讲人道哦,那儿讲救死扶伤哦,哪儿有点医德哟。尤其是那些女医生女护士的脸,真是看不得,成天拉得比丝瓜还长。像是我们这些人欠她们的八万块钱没还似的……”杨杨的妈妈说着说着就来了气,她除了说了一些同情安慰乾桂花的话之外还发了一通牢骚。
当天下午,乾桂花就到门诊部找了收柱儿住院的弁医生。乾桂花找到弁医生后就把收费处如何催她交钱,而她之所没去补交后期住院费,不是想赖帐而是手中确实没有钱。下个月2号或3号她丈夫一定会把钱送来的等等情况一口气一一向弁医生说了,说得气喘嘘嘘,泪水淋淋……弁医生真是一个很人道的医生(至少比那些穿白大褂的女医生们强。乾桂花想),听了乾桂花的诉说后,他除了安慰伤愁中的乾桂花外,还满口答应马上去收费处打招呼:不要停锁柱的药。末后,还由衣袋中掏出几十元钱,硬是要乾桂花收下。
弁医生到收费处打了招呼后,就再也没人来催乾桂花去补交住院费了。
虽然没人再来催交住院费,但乾桂花还是伤愁地、提心吊胆地过着每一天。好不容易捱到了下月的2号,她实指望陈俊以会送钱来的。结果陈俊以2号这天没来。她就接着盼3号,3号陈俊以还是没来……4号陈俊以也没来……5号,5号她却盼来了这样的噩耗……
……
无奈之下,乾桂花只好拿了阿华带来的几百元钱去医院收费处补交了这几天欠下的住院费,接着办了出院手续。在办出院手续的时候,弁医生说:最好是不要出院。锁柱的病能治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说是奇迹,也算是他幸运。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半途而废,真是太可惜了。乾桂花忧愁地说:我也是很不想让孩子出院嗫,可是家里孩子他爸的生命也是危在旦夕。他要是有个三长二短,我们母子俩也没啥活头。乾桂花如此一说,弁医生就显出爱莫能助、鞭长莫及的样儿摇摇头给乾桂花开具了出院证明。
出院证明书上写的日期是:1977年7月6日。这一年的这一天,陈锁柱对陈俊以及乾桂花的感情还是血浓如水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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