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就娶你

朱晓玲

五

     村民们说的“破学校”——青石口镇镇小学，说是学校，其实从师生人员结和几乎是零的教学设施而言，完全不成规模。用村民们的话说：“那哪儿是个学校噻，简直就是一座破庙。”全校就只20来个学生。五个年级，五个班，三位老师：一位是腿有残疾的佟季仁。佟季仁是这所学校的创始人，也是当然的校长了；另一个是去年初中刚毕业的佟安娃。年轻的佟安娃愿意到这个没有工资可拿、没有生活保障、又破烂不堪的学校做代课老师，原因有四：一是，他的理想，就是做一名教师。当然，在青石口镇这样的小学做代课老师，不是他的理想之地；二是，出面邀请他到学校教书的佟季仁，是他堂叔。他又是在堂叔的手下读的小学，他不能拨堂叔兼老师的面子；三是，读了几年书后，手无缚鸡之力的佟安娃，非常厌恶（是的，他是厌恶在土地里讨生计）象父辈们那样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土地里讨生计、穷困潦倒一辈子。他认为，在学校教书虽然也是穷困，但是，这种穷困与以耕种土地为生的农民的贫穷是有区别的。区别在那儿呢，他一时半会也没想清楚；第四个原因是，也是最重要的，做代课老师，总会有转为正式编制教师的希望。

总之吧，“教师”这个职业，是他梦寐以求的职业。因此，佟季仁那天晚上到他家去表示想邀请他到学校做代课老师时，他虽因听说是‘代课老师’，心有不悦，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了。第二天，他就背着简单的铺盖，到学校报了到。再一位老师，就是佟季仁的妻子吴春花。吴春花是青石口镇小学首届学生之一。上学时，吴春花的年龄就比较大了。小学还没毕业哩，就已长成情窦初开的少女。不过，第一届的学生，年龄都偏大，她还不算是最大的。年龄最大的一个叫杜霁因，是个男生，二十六岁才读小学一年级哩。班上好多同学叫他杜叔叔，杜伯伯。

青石口镇小学初建校时，没有生源。为了打开局面，佟季仁收学生的宗旨是，到小学来读书的学生，一律不受年龄限制。经济实在困难的学生，也可以暂时不交学费。只要你愿意读书，无论年龄多大，学校都收。吴春花能来读书，和其他同学一样，是佟季仁拖着残疾腿反反复复登她家门，动员她爸妈把她送到学校来读书的结果。吴春花由此，很感激佟季仁使她成为一个有点文化的女孩。打她走进教室第一天开始，她就在心中默默许下愿：“长大后，一定要嫁给佟老师，侍候他一辈子。”她的这个心愿，在她小学毕业的第二年才得以实现。那是1960年或是1961年吧，他们结婚了。不，准确地说，是爱上或感激佟季仁的吴春花，倔犟地跑到学校来和佟季仁住到了一起。坚决不同意她和佟季仁结婚的父母亲，找到学校来闹过好几次，也没有将女儿的心闹得回心转意。反而越闹越僵。

吴春花父母最后一次找到学校来，是那年初冬一个下着雨夹雪的午间。下了课的吴春花，拍着身上的粉笔灰，由一年级教室出来时，一眼看见爸妈站在她和佟季仁居住房间的屋檐下，低着头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她的心一哆嗦，不禁止了步。她知道爸妈这次来，又是来逼她回去的。他们又要在她面前把佟季仁一通数落，把他糟痞得一文钱都不值。想到此，她退回教室，由另一个门出去，向佟季仁上课的教室走去……她走到已经下课正在收拾课本的佟季仁跟前，小声说：“我爸妈又来了。你中午就在教室里呆着吧，不要回家了。等我爸妈走后，我再来叫你。”

“啊，爸妈来了？那我不回去，不太好吧。”

“没什么好不好的。你回去既不能解决问题，又讨不到我爸妈的一句好话，何必要去自取其辱（在学校教了一段时间书，加上每天晚上和佟季仁一起在油灯下读书到深夜，吴春花的文化素养和语言表达能力，有了根本的变化）呢？你听我的没错。记住啊，我不来叫你，你千万别回去。”吴春华说完，转身离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