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乾桂花由精神恍惚中拉出来的力量,是陈俊以的堂兄。陈俊以的堂兄在省城一个部级的企业当着一个小头目,据说在单位混得很不错。这位堂兄除节假日回家看看父母亲外平时很少回陈家大湾。不过那一次他回陈家大湾,并不是节假日。他说他是特意为身体虚弱的母亲送高丽参回的。结果不等到家,就在快进村子的逶迤小道上碰到了憔悴、萎糜不振的乾桂花。当时乾桂花提着装满由自家菜地摘的豆角、茄子等蔬菜的篮子,蔫头耷脑,疲疲塌塌地往村子里走。乾桂花刚由三岔口走上通往村子的逶迤田间小道,就遇见了回家探亲的堂兄。俩人相遇时,是乾桂花先跟堂兄打的招呼:“贵堂哥,回啦。”声音拖泥带水地没有一点精神气儿。堂兄诧异地问:“桂花弟妹,你咋这样没精神。你要是不叫我,我还真不敢认你哩。你是不是有么病呵?”乾桂花艾怨地说:“不是我有病喽,是你的侄儿有病嘞。”然后乾桂花就将儿子锁柱如何得病,他们如何抱着儿子先到镇医院治疗不果又转到县医院治还是不果,现在孩子的下肢一天天萎缩等情况拉拉杂杂地向堂兄讲了。讲到伤心处时,还很流了一会儿的泪……“柱儿的腿已经细得如麻杆般。”顿了会儿,乾桂花说。堂兄听完乾桂花的诉说,就安慰说:“别着急别着急,急不仅解决不了问题,把自己的身体也搞垮了,这是很不划算的。遇到问题,我们就要想办法解决问题嘛……”堂兄说着说着就带出了官腔。后来他可能意识到了这不是在单位作报告,而是在和自家的亲戚说话,就将官腔打住了。片刻,他又接着说:“我在省城认识一位治小儿麻痹症很有名的专家,你们不妨去试试,说不准他能治好你家锁柱的病哩。”话谈到这儿,他们就走到了村口。堂兄的家就在村口,到了家门口,堂兄就叫乾桂花进屋坐坐。乾桂花说:“不了不了,我已出来老半天了,柱儿他爷俩在家还等我拿菜回去做饭哩。”说完就准备离去。“既是这样,那我就不留你了。你先把这包饼干和糖果给侄儿带回去,改日我再登门去看望侄子。”堂兄说着,就由背着的一个硕大的白帆布包内拿出两包东西递给乾桂花。乾桂花推让着:“不行不行,你回一次不容易,我怎能要你带回家的东西呦。”见乾桂花不接,堂兄就将两包副食强行放进乾桂花提着的篮子中,边推她边说:“快回家做饭吧,快回家做饭吧。”
回到家中,乾桂花就对陈俊以讲了她在路上碰到回家省亲的堂兄的事儿。她说:“堂兄说省城有一个很有名的医生,说不准能治好柱儿的病。我想带柱儿到省城医院去试试。堂兄说,我们要是想去,后天就跟他一块走,他直接把我们送到那个医院。”陈俊以不置可否的说:哪儿有钱去省城呢?乾桂花就有些不耐烦地说:我不管,砸锅卖铁我也是要带柱儿去看病的。陈俊以的眉头皱成了疙瘩,道:行啊行啊行啊,你以为就你关心孩子,我还不是希望柱儿能站起来,可钱那儿来呀。前几次给他治病,借的别人的钱,到现在还没还给别人,你好意思再去借哟。
……自从医院给锁柱下了下肢会完全瘫痪的结论后,乾桂花和陈俊以俩人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俩人在一起说不了几句话就会吵起来。今天的谈话也是如此。不过此时的乾桂花,为了能使到省城去给柱儿治病的想法成为事实,她作了让步。她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说:“我们家还有牛、我们家还有猪、我还有一对陪嫁的银手镯,都可以变钱……”“都卖了都卖了都卖了,不过日子啦?”陈俊以打断乾桂花的话,呵叱道。乾桂花说:“我就是想将来有好日子过,才要把柱儿的病治好咧。柱儿的病不好,我们还有好日子过么?”乾桂花哽咽着刚把话说完,一直噙在眼中的泪就又流了出来……乾桂花一流泪,就把陈俊以的心给流软了,后来的事情就一一都是按乾桂花的意图进行。
为了给瘫儿治病,乾桂花将家中的牛给卖了;乾桂花将家中的猪仔也给卖了;乾桂花将家中的蛋鸡也给卖了;乾桂花将陪嫁的一对银手镯也给卖了……总之,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几乎全部卖光。
乾桂花家中的家产虽然全部卖光,也没凑够1000元钱。但是,隔了几天,乾桂花还是满怀希望地、毅然决然地背起柱儿,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什么的,跟堂兄一块到了省城。
堂兄将她们母子俩人一直送到省三医院,然后找到他所说的很有名气的那位医生。当他们挂了号找到那位医生的诊断室时,医生的周围正乱糟糟的,围着很多病人。等轮到柱儿的名下时,就到下班的时间了。医生边收拾着桌上的物什,边解口罩,说:“下午再来,下午再来。”。见状,乾桂花傻了眼。还是堂兄机灵,他忙凑上前去说他们是远道慕名而来的。医生一听说他们是慕名而来的,脸上就露出了谦和的笑,就将刚解开的口罩又戴上。戴上口罩的医生仅将笑眼露在外面。露着笑眼的医生边给柱儿作着例行检查边说:“哦哦哦,你们是由乡下来的呀……这孩子病了多长时间啦?”乾桂花答:“有一年了。”“哦,一年了。怎么到现在才来看呢?”很爱说“哦”的医生问。乾桂花说:“我们看过好多地方,都没看好。”“哦,你孩子的病很麻烦嘞。主要是时间拖的太长。”医生说。乾桂花凄惶地问:“一丁点儿治好的希望也没有吗?”医生说:“那也不一定。如果在我们这儿住院治疗一段时间,用物理治疗和药物治疗兼治,有可能改善他现在的这种状态,但我不敢保证他的病会得到彻底根治。”医生说话的态度倒也诚恳实在。堂兄听了这样的话就有了些犹豫。他对乾桂花说,他耽心把钱用完了,病又治不好,那就太不划算了。而乾桂花则态度十分坚决地说:“那怕有一线希望,也要住院治!”医生就给柱儿开了住院诊断书。堂兄拿着住院诊断书,吞吞吐吐地说:“我们……我们到这儿来,主要是冲着您来的。我们的意思是……”医生打断堂兄的话说:“这你们就不要有什么顾虑,小儿科目前在我们医院不算是大科。因此,凡是我收下的病孩,基本上是由我亲自治疗。”之后他就将自己的值班时间告诉了乾桂花他们:即:一三五他坐门诊,二四六他在住院部值班。经医生这样一说,堂兄和乾桂花都舒了一口气。
办完了住院手续,堂兄将乾桂花母子俩送到住院部后,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才走。
柱儿住进省三医院后,病情有一段时间还是有明显的好转。其表现为,柱儿一年多没有感觉的双腿,时而有了小虫子在爬的感觉。医生说柱儿有这样的感觉就对了,这说明物理和药物兼治的方案对锁柱麻痹了的下肢起到了治疗的作用。
就在乾桂花下决心要把柱儿的腿治好的节骨眼上,在家中的陈俊以被人打了。而且打得不轻。这真是应了一句民谚:天有不测风云,福不双降,祸不单行。
陈俊以被人打的起因一点也不复杂,就是为了向别人借耕牛。这家有耕牛的人家,七扯八拉还算是陈俊以的远房亲戚。远房叔叔叫陈贵己。陈俊以后来说:“没想到贵己叔是那样一种人。他们家穷得叮当响没耕牛的时候,还不是经常到我们家来借。我们从来没说个‘不’字。真是,还没富三天,人就变了,就六亲不认了。我可是第一次去找他借耕牛呵,他不仅不借,还说很多难听的话……”
“血气方刚的陈俊以哪儿受得了这样的气,就回敬了几句也是很难听的话,结果就招致贵己家父子三人的一顿拳打脚踢,硬是把俊以给打瘫了条,我们扯都扯不开。真是遭孽哟。”
“他们家父子三人都快要成这个村的一霸了。”
“当然是陈贵己家父子先骂的人,先动的手……”这些话,全是村里人七嘴八舌地讲给来处理两家纠纷问题的村干部听的。显而易见,村里人大多数是同情并倾向于陈俊以的。但是,人们只敢背着陈贵己的家人说这些公道话,而当着陈贵己家人的面,大家就吱吱唔唔,语焉不祥起来。
村人的这种态度,无疑给处理问题的村干部带来诸多不便,他们无法取到陈家父子失理的证据。结果村干部就和稀泥般地对闹事双方各打五十大板,下了个各负50%责任的结论。躺在床上的陈俊以当然不服,村干部就说:“算了吧算了吧老弟,你的伤是要重一些,但你只一人受伤,贵己家可是三人都被你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哦。他们家也嚷嚷着吃了大亏嘞,也嚷嚷着说我们判得不公喏。我们这些人真是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喽。唉,现在的领导真难当嘞……”陈俊以就嘟嘟哝哝地说:“反正我不服。他们家可是三人打我一人啦。你们这样处理问题太不公平。”态度明显地没有先前坚决。村干部就在陈俊以的床前嘻嘻哈哈地又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和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安慰话后,就走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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